鼎丰小说网 > 白发魔女传 > 第廿七回 无意留名 少年求庇护 忏情遗恨 公子苦相寻

黄叶道:“话虽如此,但一航若对她念念不忘,无心做我派掌门,此事也终非了局。”

玉罗刹道:“爹,就进去看看吧。娉婷这小丫头给我们送来了应修阳,我们还没向她道谢呢。”铁飞龙正在踌躇,夜风中忽送来呼号之声。似乎还杂有兵器碰击之声。铁飞龙听了一听,心中一凛,道:“好,咱们去看!”

慕容冲走到御苑低沉思,忽听得有人叫道:“慕容总管,你早!”慕容冲拾头一看,却是应修阳。蓦然想起此人亦是通番卖国的汉奸之一,想道:“我若要把他打死,那是易如反掌!但魏忠贤到底曾是提拔过我的人,我不帮他,也不必与他为敌。罢,罢,我慕容冲所遇非人,只好倒楣这一辈子,从此遁迹深山,再也不理世事了!”应修阳见慕容冲神色有异,甚为惊诧,上前拍慕容冲的肩膊。

玉罗刹道:“你不必间。你若认为这本书对你还有用处,尽鄙收下。”袁崇焕道:“你若不说明白,我怎能要熊经略的遗书?”玉罗刹道:“你有酒吗?”袁崇焕道:“有。”玉罗刹笑道:“你既然有酒,为何不拿出来?此事说来话长,没有酒润喉,怎么说得呢。”袁崇焕大笑道:“原来如此,可惜没有下酒的东西。”心里想道:“这个女子倒真爽快!”

这几招急如电光流火,但就在这瞬息之间,玉罗刹已然冲到,罗铁臂叫道:“先救那个孩子!”石浩抢了孩子,已逃出十余丈之遇,玉罗刹叫声:“那里走!”足尖点地,三起三伏,急逾流星,霎忽赶到身后,石浩提起孩子,反身一挡,玉罗刹骂道:“不要脸的下流招数!”石浩突感手腕一,玉罗刹出手如电,拢指一拂,夹手将小孩抢过,月光下只见小孩面如满月,张口说道:“姑姑,多谢你。”玉罗刹怔了一怔,在这样的激斗危险之中,这小孩居然不哭,面色也并不显得怎样惊惶,还敢开口向自己招呼,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大胆孩子!

铁飞龙道:“可怜的孩子,你累够啦!”这时山寨已化成灰烬,火势尚自向林中蔓延。铁飞龙千辛万苦,历了三年,始采得铁珊瑚和玉罗刹的下落,不料远道赶来,却正凑得上见山寨毁灭。心头鹿撞,狂跳不休,把眼四望,官军都已逃净,寂无人声,火光中只闻得林鸟惊飞,猿猴哀叫。

红花鬼母大怒,龙头拐杖横扫直格,呼呼挟风,便在山寨之前与玉罗刹大战起来!

这时朝日方升,彩霞耀眼,俯视山谷,郁郁苍苍,深幽难测:仰视峰巅,则云气弥漫,迷离变幻。玉罗刹吸了一口晓风,情思惘惘,携着卓一航的手,悄然问道:“你真的要回武当出去当什么捞什子的掌门吗?”卓一航心魂一汤,道:“师门恩重,我虽不欲为亦要勉力为之了。”玉罗刹噗嗤一笑,道:“报恩也不一定要做掌门呀,比如,比如……”卓一航道:“比如什么?”玉罗刹道:“比如你找到一位武林中志同道合的朋友,结庐名山,精研武学。到他日有所成就,真能为你们武当派放一异彩,岂不也是报师恩之一法?请你恕我直言,武当派虽然名重天下,但你们前辈的达摩剑法失传,直到如今却还未有惊人绝艺,足以服世传人的呢!虚声不能久恃,你即算为武当派着想,也该在武学的探讨上,好好做一番功夫。”卓一航听了,思潮浪涌,感触频生。先感到的是:这一番话不是玉罗刹第二人也不会说。自紫阳道长死后,武当派确如日过中天,眼看就要由盛而衰的了。扬与重振本门的武学,责任的确是不容旁贷。继而想道:玉罗刹太过着重武功,却忽略了以德服人,这也绝非领袖武林之道。再而想道:玉罗刹这番话的意思,明明是想与我结为神仙伴侣,合藉双修,同研武功,寻幽探秘。我与她若共同探讨,以我派正家的玄门内功,配合她妙绝天下的剑法,各采所长,预料必能为武学大放异彩。何况她不但武功卓绝,而且美若天人,若得与她同偕白,真是几生修到?终于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怕只怕情天易缺,好梦难圆,看来这也只是一场春梦而已!几位师叔都把她当成本门公敌,除非我跳出武当门户,否则欲要与她结合,那是万万不能!何况我是屡代书香之后,父师遗训,也绝不能与绿林中的女魔头结合。呀,真是辜负她如花美貌,可怜我福薄缘悭,与玉罗刹白头偕老之梦,只恐今生是无望的了!

唐努一点不知玉罗刹曾动过他的主意,感她救命之恩,用他们族中最尊崇的礼节向玉罗刹叩谢,并道:“若你有一日到天山南北,可一定要来看我啊。”玉罗刹平生从未试过内怍,这时却不觉有了槐意。当下把李自成的话转达,唐努道:“原来如此,中国加此广大,自然好人坏人都有,叛军之事,不必提了。”和玉罗刹一同过去拜谢李自成。李自成已和陕北群盗商议妥当。立刻派高迎祥手下得力的头目高杰和自己的堂侄李过,送他回乡。

再说白石道人和李天扬龙啸云等目送玉罗刹上山之后,绕过山南,直上太室峰顶。白石道人的小女儿何录华正在山顶游戏,见父亲和姐姐回来,又笑又嚷。白石道:“快请姑姑出来。”李天扬心中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跟在众人后边。

慕容冲是东厂卫士总管,正是魏忠贤的死党。他听了金独异的话之后,眉头一皱,说道:“你的贤内助肯出山帮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那玉罗刹和铁飞龙明明是熊廷弼的一党。那日我们在杨涟家中吃了大亏,老兄难道忘记了吗?”金独异道:“他们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双方约斗,不许第三者插足,难道熊蛮子以边关统帅的身份,还会出场助战不成。”慕容冲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这样忠厚?熊蛮子当然不会来,但铁飞龙玉罗刹既然是熊廷弼的党羽,他们的同党多着呢。谁敢担保铁飞龙不暗中约人助拳?”金独异道:“依你说怎么样,我那臭婆娘脾气古怪,我们若去助拳,她真会撒手不管。”慕容冲道:“熊廷弼的党羽中以铁飞龙玉罗刹最为凶狠厉害,有你的婆娘对付他们,其余的就好办了。我们多约好手,在秘魔崖附近埋伏。我料那铁飞龙和玉罗刹不是你婆娘的对手,可是他们以二敌一,虽不能胜,要逃走料还可以。咱们在外面埋伏,待他们逃出来时,就将他们活捉。那时他们已打得筋疲力竭,你的婆娘撒手不理,咱们也能对付得了。此其一。”金独异笑着接道:“若他们有党羽来助战,咱们暗中埋伏,也可一网成擒。此其二。是不是?”其实金独异深知铁飞龙脾气,料他不会约人助拳,所以这样说法,一方面是顺着慕容冲的口气,另方面金独异很恨铁飞龙玉罗刹,照慕容冲的计画,对他也极有利。慕容冲正在当权得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因在杨涟家中吃了大亏,误会铁飞龙和王罗刹是熊廷弼党羽,所以一心要替魏宗主“忠贤”除此心腹大患。

红花鬼母给她一激,果然气得非同小鄙,拐杖一指,怒道:“你若真能胜我,我拜你为师!”玉罗刹笑道:“这可不敢!这样吧,你若能胜我,我们父女二人任你处置。要是我胜了呢,你那臭老鬼丈夫可得由我处置,我要杀他剔他,你都不能帮他的手。”红花鬼母气往上冲,道:“只要你能和我打个平手,我就再隐居三十年!”玉罗刹笑道:“好,一言为定,进招吧!”红花鬼母道:“我生平和人单打独斗,从不先行动手!”玉罗刹低眉一笑,把剑缓缓的在红花鬼母面前划了一道圆弧。

其实由校虽然年幼,也还不算太过胡涂,他还懂得熊廷弼是个大忠臣的。可是他的乳母客氏和魏忠贤狼狈为奸,根本不让他知道外面的事情,却把他一步步别到声色玩乐的享受上去,把他那一点点灵性,也全闭塞了。可怜朝中那么多正派大臣,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奏摺,由校根本就没有看到,被他的乳母没收去了。由校以前说过要把奏摺装满一箩,送给熊廷弼看的话。客氏看了杨涟等人的奏摺之后,便和魏忠贤商议,乘机怂恿由校,说道:“熊廷弼已经回来,圣上可以把那些奏摺送给他看了。”由校道:“他既然回来,把他召进宫来,当面给他,不很好吗?”魏忠贤作了个奸笑,由校道:“你笑什么?”魏忠贤悄悄说道:“禀皇上,这熊廷弼样样都好,就是一样不好。”由校道:“那样不好?”魏忠贤道:“这人古板得很,看见皇上那么好玩,一定会唠唠叨叨说个不休。”由校在父亲死后,没了管头,玩得十分放肆,在宫中辟了斗鸡跑狗踢毽马戏之场,天天玩乐,闻说熊廷弼古板,果然害怕,道:“那么外面的三大殿召见,不让他看到,行吗?”魏忠贤道:“他来后一定有人说给他听,你见了他,一定给他数说的。”又道:“这几天梅菊争妍,咱们正要开设梅菊之宴,叫宫女们扮成梅花仙子,菊花神女,让她们也争妍斗丽一香,若然皇上召见那个老熊,岂不给他败了清兴?”由校想想,也是道理,便道:“但是到底总得要见他呀!”客氏在旁笑道:“傻哥儿,到他要回边关的时候,才给他送行也不迟呀!”由校到底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乳母和魏忠贤既然都是这样说法,他也乐得作乐去了。

其实白石道人也不是有心相助岳呜珂,那“声东击西”之计只是应修阳防患未然,担心他们会合成一路,所以设计将他们隔开而已。

卫士们到处搜索,过了半个更次,渐渐散去,岳呜珂见附近有两名卫士巡选,走来走去,蓦然想道:我何不捉着他们一问,即从花木后突然扑出,双臂斜伸,以闪电般的手法,分点两名敌人穴道,左边那名卫士咕咚一声,应指即倒!右边那名卫士突然向后一仰,反手一勾,竟然勾着了岳呜珂手腕,岳呜珂坐腰一带,没有带动,自己却反力而给他反推了出去,不由得大吃一惊,拔出长剑,一剑刺出,那人闷声不响,身形一翻,双掌切落,竟然抢攻自己左面空门,岳呜珂剑锋一颤,疾刺敌人小腹,这一招迅捷无伦,那人“吓”的一声,一低头,竟然从剑底钻过,双掌迅收即,掌风夹耳掠过!功力之纯,变招之,为岳呜珂对敌以来所仅见。

从复壁中跳出的两人,手中都提着兵器,其中一人正是用迷烟喷翻自己的黄衣汉子。岳呜珂大怒,一剑刺去,那人把手一扬,射出三枚弹子,一出使自行炸裂,喷出浓烟。岳鸣珂早有防备,忍着气绝不呼吸,手中剑迅若惊飕,一剑刺到那人咽喉,猛然想起,此地若是禁苑,此人便是宫中侍卫,剑把一缩,右边那人一铛打来,岳呜珂反手一捞,将他的兵器夹手抢过,“砰”的一脚踢开房门,往外便闯。

铁珊瑚道:“你真的要见他们?”金千怒道:“谁和你说笑!”反手一拿,铁珊瑚一闪身又叫道:“练姐姐!”金千不再受骗,手指一伸,指尖已是沾衣,忽然“哎哟”一声,急急撤手,铁珊瑚也弄得莫名其妙。

那“神手”孟飞插口道:“那是二十年前之事,那时紫阳道人的剑术还可以与我这位胡老哥匹敌,若现在来比,我敢说不满五十招他就要败下阵来。至于少林寺虽以神拳著名,但其实弱点甚多,看来那镜明师还不是我的对手,更不要说对我们的胡老哥了。”说罢从袋子里摸出一本书来,封面上写着“少林拳法十弊”,说道:“我为了破除世人成见,所以着了这一部书,详论少林拳法的疏漏之处。”卓一航道:“哦,那你是要把此书献与镜明长老的了!”孟飞道:“可惜那镜明老秃空负重名,气度甚差,我们来了,他竟然给我们来个闭门不见。”卓一航正想接过此书翻阅,忽见少林寺大门打开,两个老和尚并肩走出。那胡迈大叫一声:“好呀!总算见着你了!暗明,你敢不敢接我十招。”左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贫僧年老体衰,久已无此雅兴了。”右那个和尚却冷笑道:“听说你们这几天天天要来找我们的主持比武,我们的知客僧人已经对你说过少林的规矩,要来此武的先和我们第五级的门人比起,你一级级的打去,若都打胜了,我自然来接你的高招,你不按我们的规矩,来这里吵吵嚷嚷作甚?”把手一招,叫道:“悟净,你和这两位客人比划比划。”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沙弥应声跳出,胡迈怒气冲冲,大声骂道:“尊胜老秃,你敢这样小觑我们,你是监寺,我们也是有身份的人,难道我们就不配和你观摩印证。”那小沙弥立了一个门户,叫道:“好呀,你们远来是客,让你先进三招!”胡迈怒道:“你这小秃驴,你知道我是谁?”小沙弥做个鬼脸说道:“我知道你叫无赖!”卓一航听了,不觉笑出声来,这“无赖”二字用河南乡音念出,正好和“胡迈”相同。

淖一航道:“玉罗刹当然知道,在华山上和她恶斗的六魔之中,有两个就是满洲奸细。”黄叶道人道:“她既是绿林巨盗,有人要倾覆朝廷,那岂不是和她志同道合?”卓一航道:“她把那些人恨同刺骨。不但是她,王照希也是如此。在绿林豪杰心中,天子可取而代之,但却绝不能亡于异族。”黄叶道人沉吟良久,说道:“本来我们武当一派,素不主张过问朝政。但事情既有关国运,而你又身受奇冤,那么倒不能不管了。你是想待师父下土之后,就赴京师么!”卓一航道:“正是,我要面见太子,把那些奸人陷害钦差,移祸于我的事情说出来。”黄叶道人道:“其他同门,可不必说知,四个师叔,你却该禀告。”卓一航道:“我也正是如此想法。我不是不信同门兄弟,但只恐人多知晓,会漏出去。”黄叶道人道:“这个我很明白,你不必再解释了。”

铁飞龙道:“好,玉罗刹,你听着!我绝不循私!”转过头来问铁珊瑚道:“你有没有偷了她的剑谱?”铁珊瑚道:“没有呀!”玉罗刹连连冷笑。铁飞龙扳起面孔,厉声斥道:“珊瑚,你说实话,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拿了她的剑谱?”铁珊瑚哭道:“剑谱我是见过一本,但不是偷来的。”铁飞龙面色倏变,颤声问道:“那么你是怎么得见的?”铁珊瑚道:“是姨娘要来的!”这刹那间,穆九娘面如死灰,玉罗刹得意狂笑,铁飞龙双瞳喷火,面色青里泛红。玉罗刹笑声忽收,冷冷说道:“铁老头,我可没有怪错你们吧?”

卓一航道:“我想起来了,这老头是鹰鼻狮口,满嘴络腮短须,相貌丑陋的,是也不是?”玉罗刹道:“你也认得他?”卓一航道:“大约七八年前,他曾找过我的师父比掌,我的师父不肯,叫四师叔和他比试,结果输了一招。事后几个师叔埋怨我师父不肯出手,损了武当声誉。我师父道:对好胜的人,应该让他,我们武当派树大招风,何必要为争口气而招惹烦。而且,我敢断定他虽嬴了四师弟一招,对我们武当派却反而心悦诚服。四个师叔都问是何道理,我师父笑而不答。后来他才对我说:你的四个师叔也都是好胜之人,所以我不愿对他们说。他赢你四师叔那招,用的是降龙手,这是他雷霆八卦掌中的绝招。他嬴了之后,得意洋洋,和我谈论他这手绝招,自以为天下无人能破。我不作声,送他出门时,故意踏八卦方位,从异位直走乾位再转离方,双手抱拳一揖,手心略向下斜,左右一分,明是送客出门,实是演破降龙手的招式,他是个行家,自然知道。所以出门之后,还回头拱手,叫我包涵。”王照希道:“你师父的度量真好。”玉罗刹冷笑道:“对这样的坏人,我可不肯留情。”

卓一航心灵一震,叫出声道:“玉罗刹!”白敏道:“什么玉罗刹?”卓一航道:“这女的叫玉罗刹,是南剧盗,你不知道么?”白敏道:“原来你是认得她的,怪不得她叫我找你了。再说那日的情形,那老汉跑了,她也不追,只是在后面笑道,你的阴风毒砂掌不坏啊,几时咱们再斗一斗。那老者已去远了。她突然捏着我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我说:“喂,你也要给我看相么!”她说:“傻小子,谁给你看相,你中了那老贼的毒掌啦!”随即摸出一粒药丸,叫我吞下,又道:“我只能给你保着元气,使你的武功不致因此减损,阴风毒砂掌的伤我可不会医。你赶快找卓一航去,他是武当派紫阳道人的嫡传,紫阳这老道最拿手医治邪毒,去,快去!”

玉罗刹也不知卓一航是否听得清楚,但见他剑势一缓,脚步迟滞,玉罗刹何等厉害,趁阵势尚未合围,唰的一剑将金刚手范刺伤,那乾瘦老头急把拂尘一卷,封住了玉罗刹退路,郑洪台双轮一推一锁,补上空缺,圈子越收越紧。范虽然中剑,伤势不重,怒吼如雷,仍然猛扑。那乾瘦老头见卓一航剑法精妙!却无故迟缓,起了疑心,正想间他。卓一航刷刷两剑,挡过了玉罗刹的攻击,退下时忽然在乾瘦老头耳边叫道:“应修阳先辈!”乾瘦老头突听得他叫自己名字,忙中有矢,应了一声,只道他是郑洪合约来的人,未见过自己,所以想通名致意。正想吩咐他小心应敌,那料卓一航唰的一剑刺来!

当下卓一航应了一声,也不问他在延安府的住址。两人挥手道别。卓一航乘了太子来接的马车,直入东宫。随从把他安置在宾馆稍候,过了一阵,进来叫道:“太子请!”卓一航随侍从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一处用白石栏杆围成的庭院,庭院中有几个武士在那里表演武功,庭院对着一座彩楼,太子就在彩楼中饮酒看技。侍从把卓一航带上彩楼,行过礼后,太子赐他平身,叫人端一张凳子给他,就叫他坐到侧旁,微笑说道:“经过昨晚的纷扰,大功总算告成,外有廷臣,内有宗室,还有煌煌祖训,不怕父皇不惩治他们。你也辛苦了,咱们且饮酒看技。”原来明太祖朱元璋立国之后,定下封建制度,把子孙封为藩王,对防止藩王谋叛,异常严密,例如若不奉诏,藩王不许人京,即在藩地,出城扫墓,也必须奏请,藩王之间,不许往来,更不得干预朝政,一犯禁令,立即削爵贬为庶人,送凤阳府高墙“牢狱”永远禁锢。这些严密的规定,便是太子所说的祖训。明神宗朱翊钧虽然宠爱郑贵妃母子,但这次常洵私自入京,犯了祖训,即使查不出叛逆实据,这大罪也难逃了。加以朝野的大臣名流如顾宪成.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等都是拥立太子的人,尤其是顾宪成,在万历廿二年时,就因立嗣之争,辞官归里,在无锡东林书院讲学,一时天下景从,名士清流,组成了东林党。虽然在野,影响极大。顾宪成是拥立太子的人,明神宗虽偏爱庶子,也有顾忌,魏忠贤起初见郑贵妃母子得宠,因此互相利用,藉郑贵妃之力夺取东厂,后来一看内外形势,对郑贵妃不利,于是又没归太子,更增加了太子的优势。因此太子才洋洋自得的对卓一航说出那一番话。

王照希曾佐助父亲处理过许多事情,见识阅历都于他的年纪。听了孟秋霞的话后,低头默想,过了一阵,才缓缓说道:“这梃击案一定是个大阴谋,有人买通凶手,想陷害另一批人。你的父亲是第一个接触凶手的人,所以被卷进去了。主谋的人只恐你父亲知道什么内情,或者是想套问凶手说过些什么说话,所以把他架走。照情形看来,主谋的人定是朝廷上有大势力的人,也许是那个郑国舅,或者就是那个魏公公。我猜想你的父亲一定没有死。”孟秋霞道:“为什么?”王照希笑道:“除非你父亲真知道些什么,而又把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否则他们疑神疑鬼,一定会慢慢套问。”孟秋霞眼睛明亮,赞叹道:“你看得真透彻。”对面前的这个少年,不自觉的钦佩起来。心想:自己未婚夫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要是像这个姓王的少年那就好了。可巧他们都是姓王的。想到这里,面上一阵红晕,粉颈低垂,王照希暗暗诧异:怎么刚才还是那样落落大方,现在又显出女儿羞态来了。

原来这耿绍南并非读书士子,而是当今式当派的第二代弟子。武当少林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声威甚大。武当派的掌门人紫阳道长,武功卓绝。他和四个师弟:黄叶道人、白石道人、红云道人、青道人,合称“武当五老”门下弟子,数以百计,这耿绍南乃白石道人的首徒,在第二代弟子中,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铁飞龙想起以前曾想把女儿许配给王照希的往事,心中不无感慨。问道:“照希和盂小姐成亲了吗?”白敏道:“我已经有了两岁大的侄儿啦。孟师妹个子很小,人又文静,生下的娃娃却又白又胖,顽皮得很,哈哈!孟师也很想会你老人家。”铁飞龙道:“我也想见他们一见。”

可是到了约会前两天,还不见王照希到来,白敏甚为焦急。铁飞龙想了好久,道:“咱们去接他吧,白敏你的伤全好了吗?,”白敏道:“全好了。”于是三人一道登程,同往中条山去。

当铁飞龙等人赶往中条山的时候,中条山边,正有一人踽踽独行,这人便是逃出武当山的卓一航。

“她还愿见我吗?她还会理睬我吗?”这个问题在他心上打了一个大结,这个结非见到玉罗刹不能解开,因此他不管玉罗刹愿不愿见他,不管海角天涯,千山万水,也一定要寻到她。

“到那里去寻觅她呢?”卓一航先想起了铁飞龙,他想:玉罗刹是铁飞龙的义女,铁飞龙应该知道她的消息,也许玉罗刹就在他的家中。

于是他一剑单身,迎晓风,踏残月,穿过三峡之险,从湖北到了四川,从四川进入陕西,又从陕西来到山西。几个月的旅程,时序已经从木叶摇落的秋天到雪花飞舞的寒冬了。

这日他到了中条山边,距离铁飞龙所住的龙门不到三百里了,天色阴霾,暮色四合,雪越下越大,卓一航想起再过两日也许便能见着伊人,虽然朔风刺骨,寒气侵肌,他的心头却是火热,为了赶路,错过宿头,不知不觉之间,天已完全黑了。

山路难行,夜寒雪滑,卓一航四顾苍茫,冲着寒风,微吟道:“雪花难冷故人心,海角天涯遥盼更情深!”话虽如此,可是到底因赶了许多天路,疲倦不堪,又冷又饿了。

山边有个野庙,那是山民奉杞的山神庙,想是因寒冬腊月,无人进香,荒凉之极。野鸟蝙蝠,在庙中结巢避冬,见有人声,扑扑飞出。卓一航心道:“我且与鸟兽同群,在这里打一个盹。”

卓一航进了野庙,喝了一点冷水送下乾粮,揭开神幔,见神像背后的地方比较乾净,便和衣卧倒。本来是想打个瞌睡,却因太过疲倦,一躺下去便熟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梦中正见着玉罗刹走来,一声长啸,蓦然惊醒。笑声犹自在耳,忽然变了,尤如枭鸟厉呜,惊心动魄。卓一航奇道:“难道我做的不是梦?真是练姐姐来了了不,绝不是她!她的笑声绝不是这个样儿,这么可怕!”正想爬起,忽听得脚步之声,已有人进入庙内。

卓一航拉开一角神幔,张眼望去,几乎吓得出声,靠着庙中庭子里积雪所的寒光,只见两个面无血色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家伙,正在桀桀怪笑。两人都是一头乱,又高又瘦,一模一样!

卓一航定了定神,听得其中一人道:“老二,咱们且吓一吓他,给他个下马威!”从皮囊中取出两个圆忽忽的东西,卓一航凝神望去,竟然是两个级!

说话的人把级供在神桌上,卓一航看不见了,但听得擦火石之声,不久便有香烟刺目,不知他们捣什么鬼?

过了一阵,庙外传来了马嘶之声,那两人霍然站起,怪叫道:“王兄真是信人,果然依时来了!有好朋友在这里等你来呢!”

外面的人答道:“神老大,神老二,你们来得好早。你们还约了谁呢?不是说好只是我们先谈吗?”卓一航一听,声音非常熟稔,原来竟然是王照希。

卓一航平生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岳呜珂,另一个便是王照希了。他和王照希虽然道路不同,却是肝胆相照,听了他的声音不觉一喜,听完他的说话,又是一惊。心道:“神老大,神老二?哎哟,莫非这两人便是陕北二神,神大元和神一元?久闻这二人武功怪异,行事荒谬,何以王照希却约他们在这里相会?”

庙门开处,王照希缓缓走进,忽然惊叫起来道:“这不是夜猫子杜五和射天雕张四爷吗?你,你们怎么下了这个毒手!”

神大元桀桀怪笑,道:“他们不听八大王号令,我们是迫不得已杀鸡儆猴!”

王照希道:“这一定不是八大王的主意,八大王和我们的小闯王结拜了兄弟,他怎能杀我们的人?”

神一元朗声说道:“小闯王?哼,什么小闯王了我们闯道之时,他还在娘肚子里闯呢,他凭什么来号令山两省的英雄豪杰?八大王肯和他结拜,我们却不卖这个帐!”

八大王是张献忠,小闯王是李自成,张献忠几年前曾率三十六营盗党,二十余万人攻掠山西,败于明总督洪承畴,余众流入河南河北两省,又遭明军阻遏,再自河南流入湖北境,自湖北又转入四川。其时李自成亦自西入川,在秦岭练兵,两人乃结为兄弟。张献忠在四川的势力较大,于是李自成乃和他协定,将四川让给他做基地,自己则回西。至于山西,追溯历史渊源,本来是张献忠的地盘,但张献忠得了四川,已心满意足,心想:鞭长莫及,得了“天府之国”,何必还要贫穷的山西?因此在口头上答应了李自成,让李自成在山西展。这便是李自成派王照希联络西山西两省义军的由来。

不料神家兄弟不服,他们得知了张献忠和李自成的协定,便去见张献忠,力言不该将山西的地盘放弃。张献忠被他们说动,但又不好意思毁约,便放手让他们去搅。神家兄弟知道王照希已约了山西各路义军领,即将在中条山聚会。他们便在会期的前两天,先约王照希谈判,王照希风闻他们在山西活动之事,也想与他们谈个清楚,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