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就行。”

我希望除了一张遗嘱,再不要有什么躺在这冰凉的空盒子里,但实际上,里面却塞满了各类家庭资料,就像是一个人随意从餐具柜里往外拖曳出来的东西一样。

“没有关于非法使用,与墨西哥人有勾结,违法前科,或者其他病人的相同指控等方面的证据。我们现在所有的只是简娜·玛森的一个故事,而且仍然没有证实。她已经被发现在有关她自己的生活事实上有撒谎行为,这引起我们对她人格的怀疑。还有,”——我停顿了一下——“我有理由相信是她偷了你的皮带扣。”

“我没有理由要让高罗威批准一套秘密行动方案。”

“那么,现在她的那一套说法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越是再多作些假定,我就越感到船沉得更快。“她为什么要制造出这样的事端来了?”

上天知道,在边疆,梦想每天都在顽固地生存下来,但是温尼斯却是我们最悲痛的失败;尽管在长滩“派克娱乐公园”衰落下来被海岸开发者所占据后,温尼斯就成了一个更为辉煌的象征,但是运河的建造却实在是很差劲,无论是因其无知还是贪婪在《我们加利福尼亚州的历史》中可不会讲这些,这是我从《玻利》中看到的,而且几乎立即海水就开始向它们侵蚀过来。阿伯特·金尼的水路文明逐渐被淤泥充填,直到它们变成了一个呆滞的废水潭子。到了二十年代,它们被宣布成为疫病的源薮,因而大都用沥青封埋起来。

我们涉水而过,在橡木地板上,竟然积起了半时深的雨水。这场令人吃惊的小洪灾的源泉是一间堆杂物的小房间,雨水或是从灯闸处灌入,或是从墙头像瀑布一样的流进来。一个穿着白色紧身短衬裤的年轻女孩正在有条不紊地把这个小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搬到别的房间去。扫帚、真空吸尘器,一堆湿的破旧衣服、清洁剂、花盆、网球拍,以及一个当女孩把东西一件件转移时堆在柜子上的幻灯片放映机。

我拨通了古特瑞丝夫人的电话,说我有些关于我堂妹的问题。哪种问题?她想知道。哦,关于她的生活,她怎样到美国来的。对我显示出这样的对我自己家族的兴趣感到满意,古特瑞丝夫人同意我们在星期天再见面。

那些关于她的生命是神秘的,被水浸褪了色的快照从来没远离过的意识:兄弟们郑重地排成半个圈,老妇人康斯坦萨抱着一个孩子,那只鹦鹉。在一座没有墙的房子里长大该是什么样?干季的灰土和温季的雨——生活在这幢房子里,它完全把自己向上天敞开,这该是什么样呢?

他钻回他的车子,我们驶出加油站。几分钟后,我们就来到某个商业区的内部。这里是商业闹市里一块孤立的小块地盘,每一幢建筑都不是摩天大厦或精心修整的商场,而是旧的红砖厂房和花岗石贴面的办公建筑。你可以很容易想象出,一百年前,葡萄牙渔民推着手推车卖黑线鳕,放债人在破晓之前就得赶到这儿计算出他们银行的巨大收益,而在那些巨大的直棣窗户后面,爱尔兰姑娘们正忙着把鹅毛填进床垫里去。商业就沿着这条弯曲的小巷繁荣起来当第二天早晨来临的时候,一百年后也同样如此。但是,今天晚上这里彻底的空荡荡,彻底的黑暗,除了钠蒸汽街灯雾蒙蒙的玫瑰色的灯光穿透这场冻雨。

“我得到她的亲笔签名了!”

“是帮你自己的忙,找一个杀人犯,就这一次。”

“承认吧,唐纳多。是你妻子做的这份色拉。”

电视开着,啤酒罐放在咖啡桌上。

真是有点难以理解。站在这个孤零零的地方很容易就产生了这样的图景:留着淡黄色头发、脸盘坚毅的外公还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他穿着蓝色的警察制服正大踏步地走出门来;母亲刚从厨房里出来,梳着二次大战留下来的头发式样,正呆在陌生狭小的门廊里剥豌豆……但是,这是幻想罢了,并不是记忆。

“我听到你在电话上都成了‘嗨——我正在办案’小姐。别取笑。卡特尔就像一只走投无路的老鼠。”

她的脸,照相机拍下的这一侧,是心形,上下颌张开,舌头下咽,是典型的窒息死亡的征状,眼睛半闭着,这些是你从图片上看得到的,而其他被掩盖着的但如同黑水晶的碎片一样隐隐发亮的东西则使人感觉到人生在苦闷与虚无之间的徜徉。

“她像天使一样。她总是扮演好心肠的农家姑娘,父亲刚刚去世;或者是一个贫穷小街上精灵似的人物,刚刚有了一个天才的想法,准备推出一部歌剧作品,却发现她自己得了肺结核。但是不用担心——一个年轻英俊的医生救了她的生命,她最后成了百老汇大牌明星。”

“而你父亲的家族来自萨尔瓦多。”

如果我呼叫“211”寻求支援,lapd会立即收到并派出六辆尖叫的巡逻车,同时通过调查局的无线电同银行取得联系,提醒他们又一名劫犯要光顾他们了。如果我是对的,这确实是一桩劫案,随后发生的就可能是一场流血灾难;如果我错了,那人只不过是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饭桶,那么我就可能被骂得狗血淋头,剩下的时间也别想再到体育场去找清闲了。

“我和撒旦作了一笔买卖。”他的黑眼睛里的神色莫测高深,“当我还是十几岁的孩于时我就想到要离开特拉维斯镇,立志在早年就要创出一番成就,有一天我把这个想法和撒旦谈了,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真的?那么你和撒旦做了什么交易来换取你的成就呢?”

“那是他和我之间的事。”丢勒毫无笑意地回答完,转身走了。

我在那几坐了半天,对他百分之百的严肃性感到畏惧。

我打开电脑时发现电子邮件的方框正在闪烁,所以我立刻把它调进来。这里面是我以简娜·玛森周围一百英里半径范围内所有相关人员所进行的罪行检查的结果,从这儿我可以了解到他们的工作、建议、利益、吃饭、睡觉和游戏。每一个人都足够的清白,除了大轿车司机,汤姆·保罗伊,在他当州警期间,曾因为偷窃商品引起些小麻烦,并被迫离开了警界。

我从蓝色公文包用拉链锁住的隔离层里取出了“道德条款”,又打出一份关于保罗伊的报告材料,然后就往sac的办公室跑去。

高罗威从他的办公桌后站起来身向我走过来,手里拿着雪茄向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很抱歉,你得在报纸上读到它。”

“那么那是真的?我被从这案子上撤下来了?”

“局长看见简娜·玛森在《唐纳弗》上的大声抱怨极为光火,用新闻媒介的话来说他想要加强火力。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默不作声。

“我正在提交你到c一1的调职申请。祝贺你。”

他等着我的反应。而看到我竟毫无反应时他打直了膝盖,以便能弯下身来斜着眼看到我的脸部表情。

“是我疯了还是你根本不想要那份升职了?”

“现在调不调职与这件事无关。”

我向他出示了那份传真,并且解释说因为这个道德条款,引起丑闻的行为——比如是一个瘾君子——可能会危害一笔数百万的合同。我告诉他我相信所谓阮德尔·依贝哈特的罪行,是玛森一直在撒谎。

但高罗威并未为我的信念所动。

“他们从华盛顿搬来了一个大人物,让他来处理它吧。”他又站了起来,当他带着我走到门口时,他搂着我的肩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你已经做得相当出色了。”

“好的,你不喜欢这个道德条款——”我把它捏成球扔进了垃圾箱,然后在他鼻子底下挥舞那份打印稿,“这个怎么样:新花色。简娜·玛森的司机在当州警期间因为偷窃商品而被除职。”

高罗威的眉毛一挑:“别忙了。”

“我们知道玛森是个支配狂。我会对那家伙施加压力,找到真正的毒品供应者,只要掌握了这点我就可以驯服她。”

“真是胡扯。”

高罗威的手赶紧从我的肩上拿开,好像它已变成了一块烧红的铁板。

“安娜,我们已经从这件事上脱身了。”

“如果我能找出供应者并且证明简娜·玛森从事了部分违法财产交易,那又怎么样呢?”

我触怒了他:“没有人会想朝这个方向去。”

“我知道,但是——”

高罗威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的一声阻止了我。他的声音变得缓慢而柔和,晃动着手指的节奏就像在唱出一支童谣:“我们来回忆一下吧,这次调查的嫌疑犯仍然是阮德尔·依贝哈特对不对?现在你仔细听着,告诉我答案:怎样做才对我们起诉这个嫌疑犯有帮助?”

“也许是开释他。”

很快知得,不管“在城堡里”汤姆·保罗伊和莫瑞恩之间有什么麻烦,但其余时间,他们都一起住在“太平洋岩壁”她租用的一套公寓里,位于从圣莫尼卡到峡谷之间的一个舒适的郊外小镇上。尽管主要街道也只是一条小林荫路,但是在那里仍然感觉到5o年代的氛围——个体农场和平房——这使莫瑞恩的地方显得非同寻常。

公寓在一条弯曲的街道上,在一扇巨大的滑门背后,我循着滴水声迈下石阶;这里有一个石砌的人工喷水池,水柱像百合花一样升起散落,池中聚着许多“嗝嗝”直叫的活蛙。一直向前是一个很小的木制平台,长满了洋红色的九重葛,平台里有一张白铁桌子,几把椅子。这儿可以远眺,维尔·罗格斯海滩的模糊弧线,蓝隐隐地山脉,和银色的海浪,一路直到波音特一杜莫。这些景象极为有趣。

尽管沿着街道有许多房子紧紧靠在一起,但是在这个美妙的场所,除了静谧和微风拂过花丛的沙沙声却是什么喧闹也没有。这会使你饥渴地寻找“切达”乳酪、咸薄脆饼和烈性威士忌,就着它们站在平台上欣赏日落美景。但是你转身过来面向房屋,景象却同样的有魅力:人字屋顶,华丽的装修,一个苏格兰式的小餐厅。

门上,用软木雕刻着巴厘文化里的人物形象,正拥抱在一起跳舞。门微微地张开一条缝。我敲了两下,没有反应,我就走了进去。

“喂?汤姆?我是安娜·格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