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了一下:“司天台又有堪舆问题和工部相左吗?让他们都进来吧。”

萧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人形木雕给他看:“昨天,玉萱阁的碧媛送我的。”

在“裴大人”和“子明”之间权衡了一下,崔捷还是用后者加三分笑容说道:“子明,你今天走得倒早?”

“子明虽然个性端谨持正,可也不是迂腐无情的人啊,就算看出了也不该是这种态度,恐怕另有缘故罢?”

处理完所有伤者已是傍晚,两人就到旁边的小酒馆吃饭,丁洛泉笑问:“你今天怎么有空,不用去皇帝跟前应卯?”

崔捷无奈,要形容相貌她也说不出来,一时竟想不出对策。在附近徘徊良久,腿也觉累了,就想随便找间店子歇歇。

最初设计大明宫的大人不知为何把翰林院建在此处,和内宫共用一个明德门,也许是为了靠近明德殿书库罢。尽管学士们避嫌都不敢走这边,而是绕行到外朝的建福门出宫,偶然的相撞还是不可避免。

但大家可以姑且假设该故事发生在唐朝中后期,我偶尔有参照《新唐书》来写的。唐代君臣之间没有那么浓厚的“主子、奴才”气氛,互相还是比较尊敬的,比如朝议的时候,地位高的大臣可以坐着,问话完后,皇帝会起身相送;谏官如果不勇敢进谏,会被人讽刺胆小鬼,等等……

蕖英领了延英殿康福来,太后拿了桌上一碟酸甜可口的梅花糕赏他,又叫蕖英把他呈上的画轴给两位太妃看看。

崔捷说:“端午节还远着呢,你这么快就准备啦?而且还弄这么多?”拿起混在其中的几串编着繁复花样的五彩手环、五彩项圈细看了一会,不禁称赞道:“你的手艺越发精细了呀。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还戴‘百索’么?”

崔捷暗自叹气,只能祈祷今天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咦!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皇帝恍然大悟,“我那时就有点奇怪怎么没送一整匹?原来是变着法子讨匾额呀。”

刚想转身离开,窗后的纱幔被人用力卷起,露出皇帝被熏得发青的脸。崔捷有点窘,脑中急转如果被问有何事禀报该怎么答。皇帝却笑了一下,低声问道:“你想出去?”未等她回答,他已消失在窗后。随即,烛光暗了,他轻轻开了房门走出来。

丁洛泉瞥见她恨恨的表情,笑了笑:“我娘以前可是教坊第一舞伎。”原来是家学渊源,难怪难怪,难怪督导我的时候这么严厉苛刻。

“我只是工部派来勘查白水渠的。”崔捷觉得很懊丧,别人对自己了解颇多,自己对他就一无所知。

崔捷不知道该怎么答,外面突然钟鼓齐鸣,徐少监过来催促道:“陛下,吉时已到了。”

是日,君臣不欢而散。

蕖英愣住,自己不也是“可疑”之人的一类?不过这宫里“可疑”的人可多了去了,连皇帝都可说是无父无母的人。看太后似乎有了睡意,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弯下身低声道:“底下人报了,晋王的嬷嬷丈夫死了,不知道谁给了银子,后来好好的安葬了。”

韦白又指着图中一处笑道:“子明家在青龙坊,他府中亦有几种名贵花卉,若你刚好抽中青龙坊,大可以进去摘他几枝。”

崔捷看那册子封皮写着《登科记》,第一页列了各甲名单,其后是各人的介绍,包括籍贯、出身、家世、婚史、密闻逸事、诗作辞赋等等不一而足。有好几个人已经写得满满,有些人的名字上做了不同记号,不知道是何含意。自己那一栏还空得很,名字前也用朱砂重重的点了一笔。

办了件顺心的事,皇帝心情大好,早早退了朝。换过便服,徐常礼提醒他今天该去看望太后了。

舍馆小二忍不住嘟哝:“累了一整天,睡觉都不得安生,官府就只给我们那一丁点儿钱。”

之后便是完全的寂静,大概丁洛泉已走了。她略挪动了一下以舒缓僵直的身体,拿起药瓶端详了一阵,和之前那只应该是同一质地。她看得出了神,不禁自言自语道:“陛下,你没有错骂我。我没能拦住他们,还和地方官员生了嫌隙。”喉咙好像梗住了,还有一句说不出来:我真的逞能了。

过了五六天,她的伤势已好多了,韦从贤和令狐胜给她带了皇帝的一卷书信来。捧着信向长安所在的方向参拜后,再慢慢展开,那纸上半个字都没有,只简笔画了一群排成人字飞翔的大雁。分开来看,每只都定在不同动作,展翅欲飞,笔触甚美;合起来看就不太和谐,墨色也深一只,浅一只地凌乱无章法,不象是一气画成的,直看得她作声不得、呆立在地,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陛下……难不成是一天画一只?”但马上又想狠狠捶自己一下:陛下会做这种奇怪无意义的事情么!

韦大人摸摸胡子轻咳两声:“这,小崔看得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吗?”

她的声音低得象蚊子:“是,陛下是叫我回去。”任期未足就被召回,陛下这么不满我的表现?

韦大人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连忙解释:“陛下知道你中箭受伤,所以才让你回京的!”

崔捷望望他又望望令狐胜,你们的书信这么快就传了一个来回?

令狐胜说:“崔大人,本来我们想,这事还是由你来决定怎么禀奏陛下。不过,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地送信了。”

她疑惑不解:那是谁?

令狐胜笑笑,眼角似乎朝齐安平扫了扫,那呆头呆脑的小孩立刻局促不安地低头。

送走了两人,崔捷重新打量了一下齐安平,一脸憨厚,瘦瘦弱弱的,和那些高大健壮、虎背熊腰的龙武军士兵确实没法比,她正色问道:“小齐,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人,我一向都在延英殿当差的呀。”齐安平冤屈地说:“只不过我的职务是保护陛下,每天都要藏着,所以你没见过我。这回,陛下派我来保护你,可是我没做到。”

崔捷见他就快哭出来,连忙大度地说:“是我马快,你哪儿追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