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句后,惠太后才又道:“此番许你省亲,足见天子对你格外恩深,大概他心里也觉得,当初不该一怒之下将你投到冷宫那种地方里去……受尽苦楚委屈吧,你心里可会怨恨他吗?”

先前凤涅仰躺入水中之时,微凉的水漫过头脸,耳朵眼睛都给封住,随之而来的便是种不适的感觉。

朱镇基一怔,而后悻悻地道:“你能不能把那个‘吧’去掉?”

子规收了笑,抬头道:“奴才再去请一次吗?”

刘休明深深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若是娘娘不曾示意,那就当微臣会错了意,请娘娘治罪。”他作势露出请罪之态。

凤涅迈步往前,微微闭上双目,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平静地熄了,又缓缓地涌动。

朱玄澹望着她微微泛红的脸,眼前的这双眸子清澈之极,好像什么也藏不住也不会隐藏似的。

范夫人便微笑道:“娘娘所言甚是,本来大人正犯愁不知在哪里迎驾,若是在家里,总显得有些怠慢,幸喜有这所新宅子,……当初建这宅子之时,又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栖凤之所呢。”

凤涅眯起眼睛道:“自是极小,要不怎么我记得不清楚了呢,……对了,他是怎么教训你的,只打了你一顿么?”

子规道:“那……如果娘娘觉得热,让她们给娘娘打扇子吧。”

凤涅自然是熟知这个动作的,她从小练功,舞蹈方面,对于芭蕾自不陌生。

凤涅望着他巧嘴滑舌地,眉头略皱道:“早先听王爷曾落过水大病一场,没想到这一病倒是越见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了。”

子规咬牙道:“到底会怎样,我只要一句。”

好像在他跟前,她一直扮柔弱之貌,然而此刻,夜色笼罩月光浸润之中,心中却又恼又恨,若是他看的细致,必定能望见竭力垂眸似回避状的她面上露出的一丝恼羞之色。

何况,她一想到昨夜晚自己那副模样,匪夷所思……简直是恨不得以头撞墙,或者立刻患了失忆症才好。

朱安靖坐在太后身旁,见状便道:“阿靖进宫之时,看到几个老臣往御书房去了,必定是他们又缠住了皇叔!”

此番在御前,便捅了出来。姬遥同司逸澜给范汝慎定了个“强占土地,伤人性命”的罪名。

而就在凤涅陷入沉睡之时,有个声音,似叹似笑地,道:“早说过她不是那么好……”

就在凤涅在心里思忖着要邀请皇帝陛下一同共进烛光晚餐的时候,朱玄澹却已经极为大方地自己坐下了。

思且俯身,道:“梅仙小姐发现奴婢被掌掴之后,很是气愤,以为皇后娘娘擅自动手打奴婢的,便回来同太后说了,奴婢胆怯怕事,不敢就认是自己不对在先,于是就赖在娘娘身上。”

凤涅道:“那位心气儿高的,大概从来不曾吃过这个憋屈,此番被我羞辱,若是沉不住气,胡乱而为,必定乱中出错,我倒是不怕的,若她是个聪明的,暂且按捺阵子……大家暂时也会相安无事,以后之事,也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了。”

猫崽的眼睛很亮,叫声很弱,仿佛也知道面前之人非同一般,喵地叫了声便只顾呆呆地看。

可是转念想想,苑婕妤无事,其他的妃嫔们也都无事,是不是可以推论出来:她也不会有事?

凤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罢了,还是喝吧,养好了身体,才有能力“反抗”,她能对付那些红眼坏心的小人,未必就对某只完全地束手无策!

众妃嫔表达了一番羡慕嫉妒恨,因也渐渐地嗅到些气息,知道皇后娘娘非是昔日那个头不敢抬的忧郁少女,便不敢太过造次,寒暄了阵,便各自退下。

康嬷嬷道:“奴婢也意外着呢,听浣衣局的管事说,是尚衣局的掌事瞧着人机灵,亲自要过去了的。”

秦王走前了几步,笑吟吟地望着朱玄澹,回道:“没什么大碍了,劳皇兄记挂。”

梅仙逼近过来,手在思且肩上用力拧着:“你给我起来,难道是想弄些动静引人注意?还是想让范悯回来救你?”

凤涅上前,行了礼,道:“臣妾来给太后娘娘问安。”

凤涅看了她一会儿,道:“行了,回去吧。”

用了午膳,便照例要休息一下,凤涅觉得这身体虽然养得好多了,只是精神还不怎么好,也是,养在深宫的皇后,身子天生娇弱不说,又经过这些磋磨,心身皆是疲惫不堪,哪里是一时之间就能全好了的,只有一步一步来。

呼呼地睡了片刻,果真有一只手照看住自己的肩膀,轻轻地将她扶起来,半抱怀中。

凤涅微微蹙眉,仿佛叹了口气般地说道:“既然陛下喜欢,那臣妾遵命就是了。”

凤涅咳嗽了声,是啊,浩荡,排山倒海地,她承受不来。

凤涅双眉一扬:“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康嬷嬷直了眼,岳思簪直了眼,阿靖直了眼,只有子规面上露出笑意,隐隐地松了口气,紧握腰间的手才松开来。

——齐嫔也在其中,岳贵人却并不见人影。

凤涅深深觉得有个人精侄儿有所幸运,也有所不幸。

康嬷嬷咬牙道:“这歹毒的下流胚子……看他贼眉鼠眼地,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说了也未必是真,不如且把他交付监礼司,管保把他的祖宗十八辈儿都翻出来!”

凤涅说道:“既然你对这帕子感兴趣,本宫,不然就把它赏给你,如何?”

康嬷嬷道:“娘娘,看靖王子中气十足,显然是还能受个二三百板子的模样。”

凤涅仍笑,地上靖少王浑身发凉,咬牙道:“就算如此……也……也不定非要死,寻常之人,会一出手便杀人的么?”

凤涅吃了半块,便已是饱了,望着众人低头奋战之态,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教导机会,便道:“阿靖,我教你一首诗。”

那人沉默,闷声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凤涅冷笑,声音低而清澈:“我虽在冷宫,却仍是天子的人,身为皇后,岂容外人玷污?唯有一死。这个道理难道你不知道?”

片刻,子规的脸上已经见了汗意,那东西却仍旧在凤涅的耳畔纹丝不动,仿佛长在了上面似地。

简凤涅动也不动:“嗯,好走。”

“是太监!”

简凤涅笑了笑,看向康嬷嬷,道:“嬷嬷,本宫哪里来了这么些妹妹,前日刚走了一个,今日又来了一个,走马灯儿似的,……病了一场,眼睛也不大好使,嬷嬷你且替我瞧瞧看,今日跟昨日那个,是否是同一个?”

简凤涅叹了口气,看看杯中残酒,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又不是在戏里头,也不是当着记者面,这样假惺惺地,会让人恶心的。”

恍惚里,有人唤道:“娘娘……外头冷,不如回去睡吧。”声音轻柔而低,更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那人道:“你为何……并不慌张,也不叫人?”

“已经回来了。”他笑着说。

凤涅吓了一跳:“什么?”刚想爬起来看看是什么时候,怎么她竟睡得什么也不知道,连他去上朝离开然后回来也不知道?

摸着脑袋一想:大概也是昨晚上那药的效用。

“皇后,”朱玄澹将她抱回来,“你睡着的样子很是可爱。”

凤涅皱眉道:“那陛下就多看几眼吧。”

“什么意思?”他的嗅觉总是不同常人,异样的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