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使不得啊,若万岁爷知道是奴才研的墨让世子写的休书,奴才也是要掉脑袋的啊!”

错的明明是他啊!

她咬了咬唇,默默的退了出去,站到烟云的房门外,略一踟蹰,走进去道:“世子说今晚你不用去伺候他读书了。”

烟云满脸震惊。

见着弘晳从竹筒里摸出一枚白子,胤禄便又开始怨声载道:“天呐!我怎么又和弘晋是对家,那我什么时候才赢得了!”

弘皙伸出食指冲她摇了摇:“这位置在第一局的时候就被我赢到了,它已经是我的,而不再是你的筹码,你可以选择在第二局的时候把它赢回来,但必须再押上别的筹码。”

“既然是那么棘手的案件,那此行必然是一路凶险。”弘皙的神色也开始凝重起来,“让弘晋随行,这是阿玛的意思还是皇祖父的意思?”

“世子与弘昇比枪时昏倒后被人送回来的。”烟云轻描淡写道。

那只铁枪在他手中挥舞的猎猎作响,在太阳底下能看见他身边闪动着的如银蛇一般的光,格外漂亮,那是由于银枪外渡的一层铂金,而枪头上亦嵌了一颗西洋进贡的宝石。

康熙的眼中闪过诧异,定定的望着她的脸,脑海里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间像潮水般漫卷开来。

他用筷子敲了敲她的脑袋:“笨蛋,自然是悄悄带你过去!”

“啊什么啊,走啦,去上早课了。”

“我就偏不回去了。”烟云拿着扫帚赌气得“哗哗”的扫了起来。

后来是他的贴身太监福宁跑过来跟她说世子在马车里等她的。

他的笑容一瞬变得僵硬,板着脸生气得瞪着她,这样的表情就连朝中的大臣看了都吓得跪下,她却一点都不害怕,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有人不忘窃笑着掩上门,这里顿时成了一干小辈们的天下。

烟云一惊,立即伏在地上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昕薇拜见皇外祖父。”

跑在她前面的几位都一一被她的长鞭给甩下马,照这样下去,这一年的冠军应是非这位大格格莫属。

烟云有些难以置信,嗫喏道:“难道三公子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格格?”

莫桑眉间凝着几丝忧虑:“那若是被王爷的人找到了,该当如何呢?”

检查过昨日的课业,先生便展开课本开始讲学,讲过一段后,先生提问齐溟:“《菜根谭》中有一句话,‘此身常放在闲处,荣辱得失谁能差遣我;此心常在安静中,是非利害谁能瞒昧我’三公子,你来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噗噗噗!”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从窗口飞进来,落到莫桑的桌子上。

在杜棱王府的那两个月,不知吃了她多少亏,他以为终于要摆脱她时,自己会很高兴,却现自己对那小黄毛丫头生出了不舍。她明明总是欺负他,却是和他最亲近的。自己明明知道那丫头鬼得很,还是愿意每天陪她玩。她亦是舍不得让他离开,在他离别前一日,她去马厩放跑了他的马。。。

他来寻昕薇时,齐溟曾经赶过他几次。不过至此之后,昕薇和他却越是亲密起来。烟云时常看见莽莽苍苍的山林中,昕薇与他踏着夕阳,并辔而归。如一对神仙眷侣,好让人羡慕。

“我。。。我忘写了。”她硬着头皮道。

“额娘,没事的,我们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烟云缓缓抬起头,转瞬间便又低了下去。她依旧不敢直视那张脸。那张,似乎和自己很像的脸。

觉得屋内似乎亮堂了一些,弘晳抬头,见她正用签儿挑着桌上的灯芯,烛光下的脸很很是娴静,就像那日洞房花烛的时候,只不过少了凤冠霞帔,他不知,其实她的脸在他来前细细装扮过。

挑亮了灯芯,她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安然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浅酌起来。

两人之间只隔着张小方桌,弘晳放下信,探寻的看她,道:“今日的你,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怎。。怎么了?”她扭头看他一眼,神色如常。

他一时说不上来什么,又摇了摇头,继续看信,她却把头低下了。

弘晳看完信,干咳了一声,对烟云道:“弘晋说他们已经到江宁府了。”

烟云点点头,好奇的望向他,问:“还说了什么?”

他笑了笑:“他说江南的春日很暖和,四处都是水啊桥啊,那水是绿水,那桥是石桥,堤的两边种着翠滴的垂柳,时而日光旖旎,时而烟雨蒙蒙,连绵的青石瓦房就像一副水墨画。。。”

烟云有些惊讶,“弘晋就说了这些吗?”

“是啊。王鸿绪十万火急的奏报,五皇叔千里日夜兼程的赶去,这一路没见着暴民,反倒赏起了风景。”弘晳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淡淡道,“他们不但没有见到暴民,这一路连个行乞之人都没有见到。”

烟云错愕道“怎么会这样?”

弘皙一笑:“我也觉得很奇怪。”便把信递给了她。

烟云把信看完,亦笑了笑,“不过,这江南的风光果真有那么美吗?”

弘晳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临流驻跸归营晚,坐看旌旗落日红。”烟云得意洋洋道,“这些喀喇沁也有。”

弘晳的目光一瞬变得惊奇起来,“这是皇祖父的诗!”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烟云,“这是三十七年北巡时留下的。那时,还是住在三姑姑的府邸。”

“哦,是吗?写这诗的时候皇祖父住在杜棱王府?”烟云惊讶道,忽然想起太子说的话来:“那日我随扈出行,恰巧和万岁爷路过喀喇沁,就住在杜棱王府。那时你还没有半人高,像个团子一样跑过来撞在万岁爷身上,自己却摔了。。。”

“怎么,你不记得了?”弘晳意味深长的望着烟云。

“听世子那么一说我倒有点印象,不过那时小,什么事都记不清了。”她避开弘晳的目光,苦笑了一下,这是属于格格的回忆,她怎会记得?

弘晳朗朗一笑,道:“听说喀喇沁有塞外江南的美誉,一直没有机会去那边看看,你便跟我说说那边的风景如何?”

“那边很美。”烟云的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来,似乎在回忆,“那里的天一年四季都是澄净而瓦蓝的,锡伯河畔的水碧绿的如翡翠一般,河畔边上是连绵千里的林场,在林产里时常可以看到奔跑的麋鹿还有野兔。”

他支着下颚认真的听着,脑海里仿佛有了画面,这段形容果真很美。她的指腹不自觉的轻轻擦着杯沿,目光如水,在灯下显得格外动人。“春日,漫山遍野都是野花,走到哪都是香的,夏天,一到夜里林子里都是萤火虫,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秋天,林地底下会长出很多大颗大颗的鲜嫩的黑色蘑菇,可以采来炖在汤里,也可以腌着做蘑菇酱,冬天。。。”

那灯下的女子表情格外温柔,弘晳呆呆的注视着她的脸,一时竟醉了,便连她后来说了什么都听不进了。忽然觉得和她静静坐着,喝着茶,聊着天,看着她淡淡的微笑,心也会不自觉的变得柔和起来。像杯上袅袅的水汽,杯中舒展的茶叶,杯里温润的茶水。

后来她早已没再说话,他却仍静静的注视着她,她仍是静静坐着,察觉到他的目光,含羞婉转,袅娜一笑。

胤禄一脚刚要踏进门时抬眼见着这一幕,准备唤人而张开的口静静合上,悄悄的退了出去,却捂着嘴偷偷笑了。

弘晳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问:“那离开了那里,会很舍不得吧。”

她轻声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他站起来,她也跟着起身,他问:“那京城呢,你可喜欢?”

“嗯。”她低声道,“现在,京城才是家啊。”

他的目光在那一瞬变得流光溢彩,忽然一把横抱起他,说,“济尔默·昕薇你听着,你若成了我的人,死了都要与我在一口棺材里合葬的。”

她羞怯的把脸埋在他胸口,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