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天刚亮,灵芝就起来了。今天,她的心情特别的好。和往常一样,她先是打扫干净院子,然后就担起扁担一趟又一趟直到把水瓮挑得满满的。

银屏的头发依然湿漉漉的,脸色苍白,眼睛半睁半闭,似乎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话没有交待清楚。

“苏哥哥,你放开手,我知道是你。你就是不说话我也猜得出来。”银屏十分自信地说。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几个月不见的夫君,她的心里矛盾重重。她希望看到那张英俊的脸,也渴望偎依在那宽阔的胸膛上,尽情地享受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幸福。但她知道,这仅仅是自己的想法。结婚整整六年了,他和她一直是同床异梦,任凭她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有时她越是努力,他就越是反感。为这,她不知在背后哭过多少次。在外人看来,他们夫妻是相敬如宾幸福和睦的楷模。想到这些,她流血的心就在颤抖,她害怕看到那张熟悉的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热情的脸。这张脸让她心动,让她牵挂,让她内疚,让她不安。

昨天,临村有个远房的亲戚来给她提亲,娘征求她的意见。那后生是灵芝的亲戚的亲戚,今年整十八,在口外一家店里当伙计,听亲戚讲,人机灵,长相一般,家里的条件也还可以。灵芝摇了摇头。亲戚是个中年妇女,按辈份灵芝该喊她姑。姑有点不解,同灵芝说:

“我、我清楚什么?”她吃了一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当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后马上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哎,我真是糊涂了,连妹妹的忌日也给忘了。”她说完这句话,用余光扫了一眼扶苏,见扶苏摇摇头再没说什么,悬在胸口的心才落在了肚子里。

她想拉扶苏回屋里去,但她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想劝扶苏几句,可是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儿。在这种情况下,她惟一能做到的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陪扶苏在这儿坐,在这儿哭,在这儿祭奠银屏。

终于,扶苏感到感到冷了,感到累了,金屏就搀着他站起了回到了屋里。看看一天几乎没有吃一口饭身心疲惫的扶苏,金屏的心一酸,眼圈儿也红了。她招手叫过了丫环,小声吩咐了几句,然后一声不响地坐在了扶苏的身边。

不一会儿功夫,厨房里的人送来了几碟小菜和一壶烫好的酒。金屏拉着扶苏从卧室里出来,二人悄悄地坐在了桌子旁。

也是老天爷注定那天该出事。平时十分谨慎、滴酒不沾的金屏竟神使鬼差般地多喝了几杯,喝的晕晕乎乎,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像根面条。最要命的是嘴里的话明显地多了起来:“苏哥哥,你过来,过来,离我近一点,咱们是夫妻,你怕什么。”

“你喝多了,快休息吧。”扶苏有点不耐烦地说。

“你才喝多了呢。苏哥哥,你过来,我告诉你一句悄悄话,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只有我知道。你知道银妹妹是怎么掉到井里的?”见扶苏没有回答,得意地说:“不知道吧,是我把她这么推了一下,就这么一下,轻轻地,你猜怎么了,她就咕咚一下去了。”

“是你把她推下去的?”扶苏不相信。

“我?嘿嘿,就这么轻轻地一下。”金屏嬉皮笑脸地说。

“你为什么要把银妹妹推下去?”扶苏质问道。

“谁让你喜欢她不喜欢我,这下让她再跟我抢!”金屏这时候说话的神情倒不像是喝多了酒。

“你,你怎么这么狠毒,你怎么能下了这个手呀?”扶苏恨得咬牙切齿,气愤地举起手来,想狠狠地打金屏一顿。

“你打,我让你打,舍不得吧。苏哥哥,咱们睡觉吧,咱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那个了,啊?”金屏一脸柔情,眼睛里冒着充满欲望的火焰。

扶苏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一个人走了出去。

他要把这些告诉母亲,告诉父皇,告诉姨妈,告诉天下所有的人,让人们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样没有人性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19苏姬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虽然对金屏的做法很是气愤,但她只是在听到扶苏讲这件事的那一会儿。对于她来说,考虑的更多的是社稷,考虑的是名声,考虑的是长远。如果确像扶苏所说的那样,金屏的这种行为不仅仅是该杀,而且应该处以极刑。可现在的问题不是杀人。杀一个人还不容易,嘴动一动就行了,但那样做只能是解解气,死去的人又不能还生,反而闹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与国与家都没有一点好处。再说,要是处死金屏,妹妹一下失去了两个女儿,她能经受得住吗?既然事已如此,而且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就没有必要再兴师动众,把事情张扬出去,让它成为一个故事时时挂在人们的嘴边。银屏是她的外甥女,金屏同样也是她的外甥女,失去一个已经够伤心了,何必把两个都失去呢?一年来,金屏在这这里的表现也不错,不像小时候那么爱发脾气,事事处处都想出人头地,对扶苏也是体贴入微,在长者面前是彬彬有礼,同下人相处的也很融洽。还有一件事让苏姬十分感动,那就是扶苏病了之后金屏的种种不俗表现。在她看来,扶苏所以能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功劳全在金屏。但是她恰恰忘了扶苏得病的原因,正是金屏的嫉妒导致她丧失了理智,做出了让人不敢相信的蠢事才把扶苏害成了那个样子。

在苏姬的干预下,这件事就这样给压下了。事情的真相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包括银屏的母亲也一直以为银屏是走迷了路失足掉进了井里。也就是因为这件事,金屏在扶苏的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实际上,从那个时候起,在他们之间已经设置了一道无形的障碍,而且,这道障碍是永远也无法超越无法拆除无法消失的。就扶苏而言,他可以容忍金屏的一切缺点,但他绝对不能容忍她这种灭绝人性的残忍。

20果然不出扶苏所料,那天吃过晚饭准备睡觉时,他把要去监督蒙恬军队的事情告诉了金屏后,金屏就一脸的不高兴:“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又要走?”尽管她跟扶苏的关系从来就没有融洽过,但她还是希望扶苏能够在她的身边。看扶苏没有理她,又问了一句:“走多长时间?”

“不知道,也许三月五月,也许一年二年。”扶苏说的是实话,不过在金屏听来,他是为了气她而故意这么说的。

“去吧,在家里呆的时间长了不好,出去散散心,看看风景也好。”

“那地方有什么好看的,是父皇让去的,什么时候回来,得听父皇的命令。”

“你想去就去吧,用不着张口父皇,闭口父皇,什么事也打出父皇的旗号。”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谁也像你一样?”扶苏气急了,悻悻地回敬了金屏一句。

金屏让扶苏的一句话给噎的半天没回上话来。她眼里的泪珠打个几个转儿,要不是擦得快,差一点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