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雪觉得正在和自己做生命的诀别,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事实上她一点也不想放弃自己的生命,她觉得活着的话或许会有什么新的发现,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人,她的毅力要比别人好得多。至于为什么会有诀别的感觉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只记得在很长时间里她不停的哭,一到夜里便哭,也不愿意起床,有时候一天也不愿意吃上一顿饭,就那么饿着呗?她就这么想。她把电话拔了线,把窗帘挂得死死的,有好几天她都没有开过灯。前一段时间的放松好象只是让她的心有一点松气的机会,而现在她又掉进了一个闷气的洞。几天下来,她感觉身体异常的疲惫,连走路都觉得不稳,头躺下来时还好,一旦坐起身便有如惯了酒精,象铅块一样重重摔在床上,接着要大喘上几口气才能好。就这样她象快死了一样,只剩下回光返照了。

她很害怕有那样最后的精神,她怕自己真的要死了,她天真的以为如果要好起来生命便走到尽头了,所以她不起来。但越是这样身体便越虚弱,她就越害怕。

小雪从来就不是一个如此怕死的人,在她的性格里有很坚强的一面,我们可以说那是坚韧,坚韧得就象一根竹子。但现在的她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她现在变成了一根木头,因为缺失了一些什么,她现在失去了那种韧性,在不断的风雨吹打中,那块木头开始腐朽。

她不认为那是丈夫的死给她造成的,她完全不承认这一点。有一天当她从梦中哭醒了之后她决定走出去,走出这个家,她想要重新生活,尽管这一点她没什么把握。

然而这时候她仍然是一块木头,她忘记了这一点。

失去了丈夫养活的她要靠自己来养活自己,对她来说倒不算什么。她是孤儿,自立得很早,在结婚之前她一直在一家酒吧打工。她又回到了那个酒吧,酒吧主人一直贪恋她的美色,现在她回来了正合他的心意。只几个月,酒吧里已经换了新服务生,以前和她相处融洽的同事,现在换成了一个个陌生。

“小雪,你到我这里来一下。”一天酒吧主人把小雪叫到了一间包房里,这间包房在酒吧最里面,没有窗隔音也很好,所以小雪不敢去。

“我叫你你听见没有,你还想不想干了?”好久不见小雪人影,那男人怒冲冲的走到小雪面前。

小雪无奈的跟着来到了包房里,她刚进来,那男人便扣严了门。

小雪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拿起了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举在身前,然后又退到了墙角。酒吧主人不敢靠近他,她也不敢靠近酒吧主人,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你要干什么,我只是找你说些东西,你看你这是干什么。”还是酒吧主人先开口,他拿出了手帕,擦了脖子上的汗。

“要说什么你现在说啊?”小雪得瑟的说道。

当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他说不出来话,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小雪。

“把门打开,我要出去。”小雪把刀指着老板。

那老板无可奈何,把门开了,走了出去。待老板走后小雪才无力的坐在了地上,这时她的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刚才的一切全无惊心动魄可言,好象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对于她而言,这种事情似乎就是一部看了许多遍的电影的片段,一个不经意的片段而已。小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得这样麻木,但她知道她已经不可能再在酒吧待下去了。

2

文程的计划书令老板很赏识,也令对方很满意,不满意的只有文程自己。他很有一种受愚弄的感觉,因为那个客户虽然自称是个艺术爱好者,但实际上他连凡高都画过些什么画都不知道。文程由别人口中知道那家伙是地道的爆发户,爆发户说出来的艺术是让人笑掉大牙的艺术。

不过文程还是有所得的,他所得到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一天他在超市回来后便有了这种感觉,也就是说他对于凡高的理解源自于那个女人。他说不清她给了他一种什么感觉,但他知道那是他一直以来都深深期待的。

现在的文程不愿意弄清事情本质,所有的事情都一样。他宁可在一种朦胧里生活,因为那意味着他可以继续自己的生活。生活对一个人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能够坚持走完自己人生的人是让人崇敬的,但能清醒走完自己人生的却是让人感到畏惧的。文程坚持认为中国古话里说的“难得糊涂”是人所要经历的必要阶段。

于是他先找来了梦娜。同样是晚上,同样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把梦娜脱得精光。他不象往常一样热情的扑上去,而是细细的欣赏她,细细的挑逗她,他突然觉得以往的自己实在很没有情趣,就象一只发了春的狗,他觉得自己在做爱后的举动更象是一只狗。当梦娜终于忍耐不住时他才很满足的和她做爱,这又让她更强烈的感受到了爱的冲动。当结束后梦娜象往常一样穿起了衣服,这时文程阻止了他。“我想要你今晚睡在我身边。”

“怎么了?爱上我了吗?”梦娜呵呵笑道。

文程摇摇头:“只是想和你一起睡。”

梦娜不做声,末了,她接续穿完了衣服。在走之前她对文程说:“等你有了一个完整的答案时我会陪你睡的。”

完整的答案?怎样才算完整呢?文程这样想着,不过他根本不会去想清楚,身体已经有些疲惫了,他“大”字型裸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3

文程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在超市里迷路了。

无论怎样就是找不到出去的路,甚至自己在哪里他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在一个很大的空间里,那空间就在一个很大的超市里。他遇到了许多人,他问他们路,有的告诉他了,有的却不做声。他记得告诉他的人们说:“就在那边,就在那边。”他于是就依着他们指的方向走,他感觉自己好象真的走出来了。没有,没有,还没有。他在心里这么嘀咕着,他认定那是一个迷宫似的超市,迷宫在他的印象里是不可能走出来的。于是他又回到了超市里。

我们没有必要用梦的分析法之类东西来看待这个梦,因为事实上这个梦的主题显而易见。很显然他对生活是很感到迷茫的,当他又回到超市里时,我们可以清楚的看见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迷茫而使自己的处境更加混乱。梦实在是个难以说清的东西,许多复杂的记忆在里面产生着微妙的联系,对于做梦者而言梦还带着许多神秘。在这一晚,小雪也做着梦,但她的猛却简单如同一杯白开水。

她突然梦见了自己的母亲。就这么简单。

但事实上她怎么会梦见自己的母亲呢?她是个孤儿,出生没多久就进了孤儿院,她从没见过母亲的样子,她又怎么会梦见呢?但她还是梦见了,她梦见了一个人,在甚至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还没有弄清的情况下她就认定那是她的母亲。当然梦是奇怪的,如果一个人在做梦时在头脑里说,她是我母亲,那么那当然就成为了她的母亲。这是不可以随便想象的,因为假如她认定一个枕头是她的母亲,那么这个定论就完全不成立了。小雪就这样想着,结果一眨眼间,母亲真的变成了枕头。母亲消失,只剩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枕头,于是她抱着枕头又再一次哭泣了,直到自己又一次哭醒。

这时文程也醒了。因为实在找不迷宫的出口,他便发脾气四处乱撞,结果掉到了地上。他揉了揉头,觉得自己做的梦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于是返回床上又睡着了。

小雪却不能入睡,她窝坐在床上抱着枕头,似乎她认定那就是她的母亲。如果母亲是一个虚幻的名词的话,那么至少这个枕头还是有形状的,无论母爱是怎样的,她现在也只剩下了一个枕头。泪不期然的又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这一回她擦了一擦,不再继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