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铭川点点头,走到阔哈跟前。阔哈睁开眼皮,看见杜铭川,努力笑了笑,和他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俩才明白的眼神。

杜铭川只好硬着头皮往屋里走去。他隐约猜到了兰珠为什么闹情绪,但又不太敢确定。要是猜错了人家姑娘的心事,那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这个女孩。

杜铭川一眼看到,只觉得这冰蛾玲珑剔透极为可爱,哪里有半点能和当年寒石寨那场瘟疫联系起来的地方。他刚动灵觉,就忽然现自己的灵觉范围大的出奇,几乎覆盖了这一整片空地。但他只能感应,却无法控制,知道原来只要靠的够近,即便不戴在身上,九公也能借蛊灵石动灵觉,而他的灵觉此刻就和九公的合在一起了。

她把香袋轻轻放在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阿妈说女孩的香袋儿,不应该放太多的香草,世界上再没有比少女的身体更香的哩。她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把香袋放在自己的胸口捂着温着,就像真的把身上的香气都存到这个小小的袋子里了。

酱黑sè的腊野鸡切成小块,散着烟熏过的香味,这是阔哈亲手熏的。每年冬天的时候,家里火堂上方的吊架上就挂满了一条条的猪肉。别人家火堂里都是柴木和谷壳,阔哈却从后山里找来一种不知名的草,晒干了放在火堂里,熏出来的肉特别清香。他做的熏肉算得上一绝,年年都要拿到镇上去卖。今年熏肉的时候还搭着熏了几只野鸡,除了给兰花送了一只去,剩下的阔哈放着一直舍不得吃。

杜铭川在灵觉中清晰的看到了那些脓疮当中堆着大量白sè的虫卵。这些虫卵大多数是死卵,随着脓水流出体外后,就没有什么危害了。但有些地方的虫卵已经孵化出细小的虫子,在老人的皮肤里蠕动着。这种虫子不会比蚂蚁腿大多少,肉眼很难观察到。但在灵觉的作用下,杜铭川看得很清楚。这幼虫的形状有点像蚊子的幼虫孑孓,身子细长,只是头部和尾巴没有明显的区分。

兰珠和兰剑进山采药去了,兰花正在屋门口晾着刚洗好的粗布衣衫,看到杜铭川走过来,连忙在身上揩了揩湿漉漉的手,说:“杜家小哥啊,来进屋坐。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阔哈才觉自己刚才光顾着享受香烟味,差点说错了话,吸进去的烟一下子呛到肺里,咳嗽了好几声,才说:“你看村长都病了几天了,不也没恶化嘛,依我看,这病只要九公肯来,就能治好。九公一定会来的吧?”

九公点点头说:“我们师门最重要的传承就是蛊灵石,所以一直是一脉单传。我很小就跟着师父,后来师父又在路边捡了个娃回来。师父给我们取名苍鹤乌龙,苍鹤就是我,乌龙就是你师叔。乌龙虽然入门比我晚,但聪明伶俐,深得师父宠爱。可他心眼小又好斗,一个人跑到苗家寨子里去斗蛊,得罪了人,被几个苗疆的大蛊师追上门责问。师父一气之下把他赶了出去,自己也病倒了。我知道师父一直惦念乌龙,只要他回来认个错就会原谅他。可直到师父临终,乌龙也没来看一眼。”

现在,他有了再次得到兰花的机会,尽管这女人已经是两个娃的娘,但在阔哈眼里依然像天仙一般。而他知道要赢得兰花的心,这次恐怕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一群人叫着嚷着就是没个准主意。有人说报zhèngu,让zhèngu来处理。抢白的说zhèngu有啥用?前两年白易他们死的时候不也报了zhèngu么。有人说干脆大家一起去找兰花,她要不收了蛊,就一棍子敲死算了。反驳的说你能敲死兰花还能敲死她身上的鬼?再说就兰剑那娃拿着刀子往门口一杵,你沟腚里敢嘣出个硬屁来?

“金蚕只是一个叫法,并不是说某个具体的蛊虫。”九公笑着说,“五行当中,金属yin,主肃杀之气,而蚕能吐丝,又是缠字的谐音。所以凡是yin煞气重的邪虫,中蛊之后又像缠丝一样难以驱除的蛊,就被称为金蚕蛊。”

想起提到溪头村时兰花那复杂的眼神,杜铭川知道这个女人肯定是有着不甘心。他不相信什么草鬼婆的说法,而兰珠兰剑那一对可爱又可怜的姐弟,今后难道就要与世隔绝地孤独地生活下去?爱说爱笑的兰花还保持着她的纯真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少言寡语的兰剑虽然有些yin郁却也还保留着善良的本xing。可是再过上几年呢?花儿一样的年纪,如何能忍受这种持续的冷落和悲凉?杜铭川开始思索着,应该想个什么样的法子,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让兰花一家人重新回到溪头村,也许将来有机会,他还能把兰珠和兰剑带到城里去见见世面。

一个调皮的男孩抓了一大把雪,在手里揉搓成一个雪球,转身朝来时的路上扔了出去,大喊着:“后面有条大狗,快来打狗喽!”孩子们纷纷捡起雪球朝身后扔去,大声地叫着笑着。

兰剑愣神望着手中的刀,若有所思地道:“谢谢九公。”

也许是蛇毒让他的神经反应变得迟钝了,刚才出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注意时间。看着高挂在天空的ri头,杜铭川才现这会儿竟然是大中午,他明明记得被蛇咬伤昏迷的时候是下午呀,不禁有些错愕。他问兰珠:“我昏迷了一个晚上?”

“谢啥哟。我最怕死人喽,你刚才的样子好可怕哟,我还以为你要死喽。阿弟说那花能解蛇毒,所以你死不了喽。但你昏过去了,我只好和阿弟一起把你背回来喽。”女孩一边笑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他不想亵渎这个纯洁美丽的山里女孩,却又有点舍不得这种温柔乡里的感觉,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周围,现自己正躺在一间草屋里的一张用木头支起来的简陋的床上。小门上的碎花布帘子被挑起,然后就看到男孩那挺立的身姿和冷峻的脸庞,让他立刻想起了护花使者。

死亡本身也许并不那么恐怖,让人难以接受的只是世上还有难以割舍的诸多人和事。杜铭川想起了身体还没完全康复的母亲,想起了父亲跃入熊熊烈焰前那凄惨的笑容,想起了李翠儿光着身子在雪地里点燃炸药时撕心裂肺地喊叫,想起了公鸭嗓子王爷和那只印着父亲灵魂的玉壶9,想起了孙校长和老杨头……

第三天夕阳西下,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干裂的嘴唇和火烧的喉咙让他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慢慢走出来的老人,热切的期盼着一个好消息。

杜铭川本来对连正星是极度厌恶的,现在却突然改变了看法。是的,风水轮流转,本已黯淡的前途在他眼前又明朗起来。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现在只不过一点小小的挫折。他现在不但不觉得郁闷,反而把这些事情看得渺小起来,包括连正星这个所谓的对手,在纵横天下的男儿志气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突然想起了庄子的《逍遥游》,想起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话。

然而事情并没有安照他们设想的那样展,而是走向了最坏的结果。张福全把他们送的东西全部如数上交给了学校的纪检处,并公开了他们的行为。学校立刻做出了处理:杜铭川和丁少安身为学生会干部,擅自挪用经费以为私用,给学校领导行贿,严重违反了校纪校规,xing质恶劣,情节严重,予以开除学籍,并在学校的公示栏做了公示。

强彪说:“行。我也没打算你们几天就还,申大学生会的,我还信不过吗?你们等着。”说完把烟头拧在烟缸里,一步三摇的走了。

丁少安刚刚从外面拉了一笔赞助,兴冲冲地去查看学生会的账目。为了这个大型活动,他和杜铭川到处找关系拉赞助,几个月下来腿都快跑断了,总算没白辛苦,算算账上应该已经有十五万多了。丁少安几乎能想象到,学生会主席杜铭川以及他这个秘书部长兼主要策划人,在即将举行那场活动上将会多么拉风。

扫雪的活儿并不多,一个人一天就能干完,更何况有四五个工人一起干,还没到晌午,工人们就完工回去了。金海山又在窑里晃了一圈,坐在窑头的石阶上抽起了烟。山脚下村口的小路上一个黑影慢慢朝山坡移动,杜铭川起先不知道金海山在等什么,待看清这个人影才恍然大悟,心里却像多了块石头一样添了堵。那人正是跟着孙铁柱去了申州的李翠儿。

杜铭川就让金虎带着去找金龙。金虎起先抱着个篮球不乐意,后来拗不过杜铭川,就去了镇工会娱乐中心。金龙正在那儿打台球,被金虎叫了出来,见杜铭川在那儿等着,转身就想走。

杜铭川和孙娜越来越像一对校园明星,他们当着各自的班长,领着全班在校园里的各条阵线上互相叫着劲儿,只是私下里,他们再不如从前般亲昵。放学的时候,杜铭川不再骑着车送孙娜回家,而是待在老杨头的传达室里下起了围棋。越是这样,同学们便越觉得他们之间有问题,纷纷传言他们俩在谈恋爱了。

老杨头还是靠在竹椅背上,翻着眼皮说:“受让三子是勉强了点,不过这进步也够吓人了,要不是你遮拦,我还真想把他推荐到省城棋院去,说不定将来又出一个国手。”

杜铭川当然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孙子兵法》里的至理名言,但此时听老杨头提起,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禁喃喃自语,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孙天寿听了一愣,接着便笑了,道:“你娃倒是聪明得紧,快赶上我肚里的蛔虫了,你咋知道?”

“我还有好多巧克力。”金龙不由分说,拉着孙娜直往镇上走去。孙娜本yu强据,听到“巧克力”三字却不禁犹疑了一下,认定金龙必是心虚想贿赂她,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已经来到了大路上。

孙建业满意地点点头,说:“能烧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就算让我或者镇上任何一位老师傅来,也不见得比你做的更好。下一窑你有几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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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天寿说完看着铭川妈,问道:“弟妹,你觉得怎么样?”

金学农知道市里和镇上都有意整治,杜家的龙窑作为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窑口,不可能被拆除,但杜家的地却是非法用地,完全可以被收回。龙窑不拆,土地却收回,那不就等于落入了金家的口袋么!

孙天寿说:“那口龙窑能值几个钱?如果真出个孙仲谋,又得值多少钱?从今天开始,你去当初一班的班主任,重点照顾好杜铭川。金学农财大气粗,想要杜家的龙窑,我只怕阻止不了,但我们的心意,要让这孩子知道,我得再多跑一趟金家和杜家。”

杜铭川突然话道:“不用谈什么交情,我家的窑不会卖给你的。”

金虎听了一愣,看着金龙说:“哥,他不打。”

“五十万!”

“一百万!”

屋里的人已经目瞪口呆,一百万对他们来说简直和天文数字一样,这个女孩却这么轻飘飘的就喊了出来,只不过是要让人家陪着到山里转几天。更让这些人难以理解的是,那个娃居然还在往外走,难道就一点不动心?

只有陆嘉平苦笑着摇了摇头。

眼看着杜铭川已经快走到门口,陆嫣然似乎有些急了,大声道:“五百万!”

杜铭川的身形顿了一下,却依然一脚跨过了门槛。

“一千万!”这次陆嫣然真的急了,涨红了脸从椅子上站起来喊道:“一千万,外加我陆嫣然嫁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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