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底下有瓷器?”杜铭川惊讶万分。孙建业笑了笑没说话,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铲着土,不一会儿就露出了一只瓷器罐的口沿。继续用铲子把周围的土都松开,再用手拉住灌口轻轻往外一拔,一只沾满了泥巴的鬲式炉就被拔了出来。

夏天的太阳一点儿也不温柔,刚刚驱散晨雾就叫人炙热难耐了。孙娜躲在树荫下,额头上的汗水拭去了一遍又一遍,却不停地冒出来。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像针一样扎在身上,也扎在心里,内心的挣扎更加强烈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处的山影,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她看来,金龙只不过是沾了有钱老爸的光,除了家里有钱之外,这人身上简直没有一丝吸引人的地方。而杜铭川则不同,自从他亲手烧制的瓷器卖出了二十万,所有人都说他很快就会成为七星镇最富有的人。现在的杜铭川,在孙娜眼里已经近乎完美了。

“哦——”孙天寿手指老杨头,恍然大悟,“原来你窝这儿十几年,也是为了这口龙窑?你才是龟孙子呀!”

直到一局终了,杜铭川仔细数完子,才长出一口气,说:“我输了三目半,杨伯您看我有没有数错?”

一到了暑假,小窑村的人都盼着杜家再次烧窑,尤其是平常关系走得近,自家作坊生意又不太好的,指望着到杜家的龙窑来干几天活。一方面杜家的窑这么挣钱,杜铭川又是个孩子,少不了人手,按杜家以往的为人,必亏待不了帮工的人;另一方面,大家都好奇这玩意儿为什么这么值钱,老杜家的手艺有何奇特之处,想着从中学到点什么。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会亏,甚至有人就准备关了自己的作坊,专门来给杜家干活。

“yin谋,一定是yin谋!”金学农气得摔烂了手里的茶杯,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梳得整整齐齐的大背头分了叉,成了个汉iān头。

那天给孙娜过生ri,他虽然觉得孙娜有些怪异,却没有起什么疑心。孙娜去上厕所的时间有点长,铭川不放心,就打算去后院看看。还没进后院,他就看见屋檐下闪过一个黑影。奇特的视觉能力让他清楚地认出来那是孙建业,但因为角度问题,他却没有看到孙娜的举动。然后他就看见孙建业走进了棚子,在釉缸边站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他的心猛然跳了起来,怎么也没有想到,暗中搞破坏的人会是孙建业。

孙天寿把脸一板,责问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处理,也不告诉铭川?”

她不止一次幻想过怎样过生ri,却从没想到会像今天这样。和杜铭川分享了一块巧克力,接着就被金龙接到七星酒店的包厢里,第一次亲身坐在那些有钱人才会进去的包厢,第一次吃到了真正的生ri大蛋糕。那只蛋糕实在太大了,她和金龙两个人根本吃不完。金龙把nǎi油涂到她的脸上,她就吃吃地笑,然后就开始了反击,也把蛋糕往金龙身上抹。大半只蛋糕就这样被糟蹋了,他们的脸上,饭店的墙上,到处都是白sè的nǎi油。

巧克力的浓香仿佛透过金灿灿的包装纸散了出来,她咽了下口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好似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拿着巧克力的手在空中作势挥舞了两下,最终还是轻轻放进了口袋。

孙建业啜着茶水,待女人走远了,才问道:“叔叔你一路对这孩子关照得紧,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反而有闲心拉我来叙话?”

没想到母亲听到他这话非但面sè不缓,反而悲容愈甚,更有些怒气,说:“你爸撒手一去什么话都不留,是因为对你放心。孙校长肯帮咱们,是对你寄以厚望。你动不动就说个死字,怎么对得起你爸在天之灵,怎么回报孙校长的情谊。要是连隐忍二字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宏图大志,又怎么为你爸报仇?”

杜铭川千恩万谢,没想到事情转眼间变得如此顺利,心中不免感慨,若不是母亲开导自己要开阔胸襟,此事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周章。从此才算真正明白了要别人如何待己,便先要如何待人的道理。

……

杜铭川总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就在这时候,孙天寿找上门来了。

派出所所长是孙天寿带出来的学生,不敢不听,却又担心得罪镇长金振堂,就给镇上的几个混混头子打了招呼,谁也不许参合这事儿。

“我懂了,妈!”铭川坚强地点点头,没有哭泣,没有怨言,独自回了房间。

骨灰盒自然是不能拿到市场上去卖的,只等着有人上门来收。好在老杜家的手艺不错,每年做的量又不大,还从来没有做出来卖不出去的情况。但骨灰盒生意毕竟赚不了多少钱,殡葬场里卖三五百甚至几千块的盒子,杜氏瓷坊的出货价还不到一百,没办法,这年头赚钱的从来不是出力气的人。这点利润要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都困难,但杜铭川小时候的ri子过得并不清苦。杜氏瓷坊真正赚钱的东西,是一种和骨灰坛子很像的青sè瓮罐。

孙天寿见目的达到,便起身告辞,临走对杜铭川说:“你能猜到金学农的来意,说明悟xing不错,只是风水之说恐怕是站不住脚的。关于你家龙窑的各种传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我猜金学农一定是现了什么,才肯屈尊亲自来谈买窑的事,这是势在必得的架势。卖与不卖,你们自己决定,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可以来找我。”

金龙被金虎这句话气得够呛,骂道:“你怕个球啊,他罚你,你不会揍他?”

孙娜见金龙当着杜铭川的面说这种话,不由得涨红了脸,眼泪都流了下来,急道:“谁说要跟你好了?你只说要送我一个铅笔盒,我才跟你到这里来了。谁知道你要……你要……”

金海山说:“还不是为了杜家那口窑嘛!我们厂长说那口窑风水好,非要买下来。杜青松活着的时候不肯卖,现在人死了,剩下孤儿寡母的也不会烧窑,总可以卖了。翠儿你跟杜家比较熟,跟他家的女人都不是本地的,也好说话,你帮着去说说。”

杜铭川原本怀疑那个公鸭嗓子是前清哪个老不死的太监,可孙天寿的回答却推翻了他所有的猜测。如果那公鸭嗓子从此不再出现,那自己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他是谁了吗?杜铭川不觉沮丧起来。

铭川妈说:“你得好好谢谢孙校长,他刚才还来看你了。”

一个男人光着身子跪在那里,肩膀上驾着两条白花花的修长大腿,用力地朝前耸动着。孙娜娘躺在地上头散乱,双手抓住身边的矮草,胸衣被退到腰部,两座高耸的山峰随着身躯有节奏地颤动着。

他又试着将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盯着河滩上离他十来米的一块石头仔细观察起来。开始的时候,那石头没什么变化,慢慢的,石头在他的眼里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连纹理都能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