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川妈却独自一人站在作坊后院的小楼顶,遥望着山坡上拥挤的人群,似乎和那里正在举行着的盛事毫不相干。她为十三岁的儿子感到自豪,却又满心的烦躁和担忧。就在这时,她看见两个身影脱离了人群,缓步走进了作坊。

孙天寿的确有这层意思在里面。他今天主动提到工人的问题,就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当杜铭川以《孟子》章句鞠躬请教时,他并不确定这孩子究竟是腹有诗书,还是一时巧合,便干脆也以《孟子》章句作回答,并留了个考题。

孙天寿早已得到消息,知道杜铭川买不到泥,有心想帮他,正打算上门游说,若实在不行就打算自己买点泥回去,再转卖给杜家。他没想到杜铭川居然会登门道歉,不禁对这个孩子更加青眼,十三岁便知隐忍智谋,加上如此的胸襟气度,不是正印证了他“此子或如孙仲谋”的料想么。

金学农心说你孙天寿还真跟我较上劲了,就说:“孙校长的话是有道理,可杜青松不在了,全镇的老瓷工都不敢说会烧这口窑,杜家没了男人,谁来烧?要知道烧窑可是个体力活,而且,不是咱迷信,可自古以来,窑场的规矩,可没有女人烧窑的。”

金海川一听有宝贝就来了劲:“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杜家一个外来户还能有多能耐?不过你得小心别让孙家占了便宜,先稳住杜家母子再说。”

这事儿传开以后,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为杜铭川打抱不平,把金虎说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这让金虎心里很难受。

金龙冷笑一声:“干嘛?我要你做我马子,你不答应我就揍他。”

小时候的杜铭川并不觉得自己的父亲杜青松有什么与众不同,只不过和大多数手艺人一样,开着一间叫杜氏瓷坊的手工作坊。

这时候铭川妈从里屋出来,冷冷地问:“孙校长莫非也是为了买龙窑的事来的?”

杜铭川忍着痛,冷冷地瞪着金龙,咬着牙说:“有种打死我!”

杜铭川就觉得怀里抱了个软绵绵的身子,一股少女特有的体香传来,在浓郁的油菜花香里依然闻得清楚,叫人心神荡漾。

李翠儿没想到金海山会来,惊道:“哎呀,你咋跑俺家来了?”

杜铭川“哦”了一声,暗道:别人不会用耳过度,可我这种情况不正是特例吗?

原来,那天杜铭川引爆了雷管后,确实生了一场小型地震,地动山摇把村民们都吓坏了。铭川妈找不到儿子,又现后院储藏室里的雷管少了几根。她找到龙窑那里,见龙窑破了个口子,边上还有杜铭川的衣服和没炸掉的雷管,就猜到了七八分。她身子虚弱,又因为担心儿子的安危,惊慌万分,只好请邻居们帮忙报了ing。

“嗯,用力……,再……用力……嗷……使劲儿……”

他用力支撑着绵软的身体坐起来,现自己正坐在河滩上,双脚还浸在河水里。怪不得刚才好像听到了流水声,只是耳边的声音依然嘈杂的很,让人听不真切。

“你们跟他去看看。”公鸭嗓子果然如他所料,只让两个手下进窑。

杜铭川通过声音大致判断出窑门楼那里有三个人,那个公鸭嗓子应该是头目,另外两个是手下,大概就是给父亲送碎瓷片和子弹的那俩人。但他心里觉得奇怪,什么人这年头还会自称王爷,难道是前清遗老?再想想这尖锐的嗓音,难不成是前清皇宫里跑出来到今天还活着的老不死太监?

里屋没有开灯,杜铭川在黑暗中顺着墙壁摸索,找到了那根电灯开关绳,轻轻一拉,二十五瓦的白炽灯泡亮起来,橘黄sè的灯光将房间照亮。他看见母亲已经坐起来,靠在床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sè。

“我该去干活了。”杜铭川看了看天,提醒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孙娜叹了口气,像个大人一样感叹着,“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会儿,晚上再来陪你看书。”

看着杜铭川在视野中消失,孙娜还在用舌头舔着嘴唇,回味着早已融化流进胃里的巧克力的余味,感概逝去的时光,就像这融化的巧克力一样,无可挽回。

“你没把我说出来吧?”金龙突然出现在孙娜面前,酸溜溜地说,“我看见你们俩在山坡上吃我的巧克力,像两口子一样。”

孙娜吓了一跳,随即俏脸飞红,啐了一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终究是“吃人的嘴软”,她确实吃了金龙的巧克力,也不好和他翻脸。

金龙拉着孙娜的手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孙娜挣了两下,反而被对方拽得更紧,心里害怕起来。

“我还有好多巧克力。”金龙不由分说,拉着孙娜直往镇上走去。孙娜本yu强据,听到“巧克力”三字却不禁犹疑了一下,认定金龙必是心虚想贿赂她,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已经来到了大路上。

路旁停了一辆桑塔纳轿车,漆黑的车身在阳光下散着耀眼的光芒。金龙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孙娜上车。

孙娜长这么大唯一坐过一回汽车还是学校组织的9游,那辆破大巴让她兴奋了好一阵子。面对这辆漂亮的小轿车,她的眼睛亮了一下,手脚几乎不听自己的使唤,就坐进了软绵绵的后座椅,紧接着金龙也坐了进来,和她紧紧挨着。

“去哪儿?”前排的驾驶员问了一声。

孙娜这才想起还有个陌生人在,赶紧挪了挪屁股,和金龙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就听金龙说道:“七星酒店。”

“这是我爸买的新车,怎么样?坐着还舒服吧?”金龙问。

“嗯。”孙娜轻轻应了一句,身体靠在座椅上,歪着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就像自己的心也飞了起来,轻飘飘的,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