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问的别问。”其实金学农自己也不知道窑底下有什么宝贝,要不是那个神秘人出了个让他瞠目结舌的价格要他想办法挖龙窑,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龙窑这么值钱。难不成是个帝王墓?金学农想想又不可能,七星镇自古别说帝王,连个像样的一品大员都没出过。不过既然有人肯出价,地底下就一定有宝贝。他才不管那神秘人是什么来头,只要龙窑到了他手上,那地下的东西卖不卖就是他说了算了。

金虎看了看那张试卷,用一种歪歪扭扭和自己的狗爬字很像的笔迹写着他的名字,题目做了有一多半,也有一些题目空着。这很让金虎满意,因为以杜铭川的成绩,拿个满分也说不定,金虎可不敢全做对。

自从杜铭川回去上学后,金虎就担心这个班长会给他小鞋穿。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写字背书。好在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生,杜铭川不但没找借口罚他,反而尽心尽力地辅导他的功课,这让一向木讷笨拙的金虎有点难为情。而金龙没有因此事受到惩罚也长出了一口气,以为孙天寿终究是畏惧他爸爸和大伯的势力,不敢拿他怎么样。看着孙娜和杜铭川成双入对地出现,心里的妒火又燃烧起来,便喊上金虎将杜铭川堵在了放学路上。

杜铭川理不清思绪,只得作罢,来到窑尾处对着父亲的衣冠冢祭拜起来。想起父亲在世时的音容笑貌,此刻却尸骨无存,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他刚刚被箫声引动悲恸之情,此刻更是伤心不已,但眼泪却反而流不出来了,只对着这座新筑的空冢和古老的龙窑起呆来。

孙天寿却仿佛来了兴致,问:“哦?那你到说说看,金学农办了那么大的工厂,ri进斗金,为啥还要买你们这口窑?”

敢出来打架又不敢下手,这种人根本不用害怕!

不久,他就听到远处菜田里传来哗啦啦的响动,急忙猛踩脚踏板赶到离声音来源最近的路边,从车上跳下来,连停车都懒得停,任由自行车横倒在路边,然后一矮身钻进了菜田里。

除了一起上学的几个同学,杜铭川和大窑村姓金的人都不太熟,但自从见到草地上那难堪的一幕,他对金海山就极度厌恶起来,心里已经认定这人不是个好人。而对于翠儿婶,或许是因为长得确实美丽,或许是因为孙娜的原因,也可能是两家的关系比较近,总之除了见面时觉得尴尬外,倒是没什么反感。

证实了孙校长的话,杜铭川便问:“那用耳过度,是不是也会损肝气?”

杜铭川看看左右无人,就把那天生的事简单说了说,只是后来那些连自己都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觉的情景就略过了。

孙娜母亲便说:“杜家娃还真是能耐,跟我闺女一般大,就敢拿着炸药去追夜贼,啧啧!”

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从天上飞过,杜铭川觉得这只鸟看上去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正当他盯紧了看的时候,这鸟儿突然变大了几倍,连身上的羽毛都能看得清楚,尖利的鸟喙,凶狠的眼神,扑扇着巨大的翅膀俯冲下来。

他从刚才公鸭嗓的话里听出,似乎这人畏惧窑里的燥气,必然不会亲身进入,而只叫手下跟着他。龙窑内部通道很长,两侧有不少投柴口和通风口,其中有些口子只有杜铭川这种小孩的身材才能钻过,到时候他就可以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脱身。

另外一人说:“死了也好,现在王爷手里这只瓶子就成了天下唯一的了。”

体弱多病的母亲躺在里屋的床上,而父亲的灵魂就在这灵堂里。该去照顾活着的母亲?还是留下来守着父亲的灵魂?杜铭川握着腰间的匕,犹豫着。他觉得今晚一定会生什么,那两个逼死父亲的人会不会现身呢?会的,一定会的。他们留下了碎瓷片和子弹,不就是想要那只玉壶9瓶子吗!

杜铭川缓和一下刚刚激动的情绪,匀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点头道:“会,我爸以前烧窑,我都在边上看着,怎么控制火候,他都教过我。”

孙天寿又问:“那你能烧出你爸烧的那种瓷器吗?”

杜铭川想了想说:“这个我不敢保证,要试过才知道,反正我爸的手艺都教过我。”

孙天寿眼里放出了光,心里笑话金学农真是个笨蛋。一口龙窑值什么钱?真想要,再造一口就是,不过是多花点钱,至于风水,也可以重选个更好的宝地。真正值钱的是杜家的手艺,那才是好东西。

他朝大伙拱了拱手说:“诸位呀,杜家娃娃说得对,他虽然年纪小,可也是带把的,咱不能说杜家没男人了这种话。既然娃娃有心,我看不如让他试试,要是他真能烧得好,也是一段佳话。”

镇上大部分手艺人和杜家本没有什么瓜葛,长了心眼的人都看出来是金学农仗势欺负人。现在杜铭川站出来,又有孙天寿撑腰,大伙也乐得看个热闹,想瞧瞧一个十三岁的娃娃怎么去伺候那口巨大的龙窑,便开始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人家也是带把的嘛!”

“嗯,让娃娃试试好!”

“本来就是他家的东西,就让他折腾折腾看!”

……

看着一群人七嘴八舌,金学农急了,大声说:“你们疯了吧,咋能让个孩子烧窑?人家好好的上着学,你们这是误人子弟!再说,这口窑可有两百多年了,全镇就剩下这么一口,弄坏了咋办?”

孙天寿不紧不慢地说:“这事儿好办,我出个主意。让孩子烧窑,也就是试试看,我们定个期限,我看就以半年为期,如果能烧出几件像样的东西来,那就算成了,这口窑以后还归老杜家,杜家瓷坊的营业执照给他续上。如果烧不出来,那到时候就搞个拍卖会,谁家出价高,就把窑转让给谁,拍卖得到的钱归杜家。”

“至于孩子读书,我作为校长可以打个包票,绝对不会耽误他。我给他批三个月的假,加上暑假,就差不多有半年了。他落下的功课,我会安排人给他补习。”

孙天寿说完看着铭川妈,问道:“弟妹,你觉得怎么样?”

铭川妈有些为难,但眼下看起来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点点头,看着才十三岁的儿子一阵心疼难过。

孙天寿继续说:“对龙窑的保护嘛,就要靠zhèngfu了,我会到市里相关部门去争取一下,虽然经过重修已经算不上文物,但申请文化遗产的可能xing还是有的。另外,孩子烧窑,体力是个问题,大伙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一把。”

这个提议得到大伙的一致通过,金学农再不情愿也不好公然太过霸道,但他也不怎么担心,半年时间,谁会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真能烧得出东西来?半年后进行拍卖,那还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孙天寿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现在最看重的当然是杜铭川这个人,如果真能半年烧活了这口龙窑,那就说明此子真如孙仲谋,这样投资绝对值得。就算烧不出来,杜家还有比龙窑更值钱的手艺。他决定在族里找几个亲近得力的子侄去帮帮杜铭川,即讨了人情,还有可能把手艺学过来。

杜铭川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父亲留下的书籍,期望从中学到一些瓷器制作的知识,毕竟烧瓷器是个技术活儿,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再聪明也不可能掌握太多要领。好在杜青松留下了两本小册子,里面是他亲笔记录的十多年烧制瓷器的经验,从泥土石料xing状,研磨配比方法,到窑火温度的控制,非常的详细,这比那些枯燥的专业书籍管用多了。

他埋头一口气看了两个多小时才把册子合上,兴奋地吹了一声唿哨,抬起头现母亲还站在身边,一脸的担忧和无奈。等看清母亲眼角的泪,在灯下泛着晶亮的光,铭川的心顿时黯淡下去,父亲的一行行字迹重新浮现在眼前,不是书法名家的高古苍劲,却如此的生动活泼。那跳跃的字迹,正是一个鲜活的父亲曾经活着的证明。

铭川想安慰母亲,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越想说什么,心里就越难过,犹豫了半天,最后冲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妈,我饿了。”

铭川妈连忙自责起来:“哎哟,你看我,都忘了你还没吃晚饭,饿坏了吧,妈去给你热饭。”

看着母亲转身离去略显佝偻的背影,铭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顺着两边脸颊,流淌到下巴,汇聚成晶莹的一大滴,掉在笔记本上和父亲的字迹融合在一起,慢慢地晕化,就像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连续研究了几天父亲的笔记,杜铭川才现烧制瓷器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尤其是杜家瓷坊的特殊产品,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青瓷瓮,从选材到烧制都异常复杂,而笔记又写得简练,杜铭川看得云里雾里,摸不清其中的门道。

他决定暂时放弃烧制青瓷瓮的想法,改烧其他东西。相比较而言,父亲以前烧的骨灰盒要简单很多,材料易得,配比简单,他相信这种釉料和烧制方法,同样可以烧出漂亮的花瓶。

从材料上来讲,烧瓷器无非是准备胎泥和釉料,胎泥简单,而釉料难得。胎泥大家用的几乎都一样,釉料却每家都有每家的独特配方。

杜家瓷坊里还留有很多釉料,那些磨制釉水的石头,都是杜青松亲自从山上挑选来的,在作坊后院里堆了一大堆。釉料只要稳定,对量的需求倒是不大,别说还有那么多石块,就是已经磨好的石粉,也够杜铭川用一阵子了。

七星镇大部分瓷器的泥土都采用本地山上的高岭土,由于体现各家瓷器特sè的主要是釉sè和工艺,泥质上来讲大家都一样,所以自从镇上有人专门做起了卖泥的生意,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自己炼泥了。

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生意在镇上经过多年的展,最终由于利润微薄而只剩下两家规模较大的炼泥厂,杜家瓷坊以前烧骨灰盒用的泥就是从他们那里买来的。

但现在杜铭川却遇到了第一个大难题,那两家炼泥厂都不肯卖泥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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