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学农没有再来提买窑的事,就连金海山不再来sāo扰李翠儿。孙娜每天都和他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也会和她娘一起来帮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一个失去了父亲,一个常年见不着父亲,都是天涯同命鸟,杜铭川和孙娜之间总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龙窑靠近脐部的位置有一片新修过的痕迹,那是那天被杜铭川用雷管炸过的地方。但地面却坚固如常,有着多少年烧窑留下的烟熏焦灼痕迹,他没有现任何通往地下的洞穴或缝隙。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有地洞,那么ing察、孙校长以及那些修窑的工人不可能看不到,只是如此一来,就无法解释他那天夜里的遭遇了。

“猜的。”杜铭川随口答道。

鼻子里湿漉漉的两行液体流了下来,杜铭川舔了舔嘴唇,一股咸腥味,知道那是流鼻血了。不过他心里却有了底,反而冷笑起来。金龙那一拳看似生猛,却远没有杜铭川刚才打金龙时候下手重,这说明这家伙根本没胆儿。

从小窑村到镇中学的路上有不少水田旱地种了油菜,这季节金灿灿的油菜花正开得烂漫,漫山遍野都是一人多高的油菜杆子,一眼望不到边。杜铭川也不知道金龙和孙娜是从哪儿钻进去的,只好放缓了车,一路动乎寻常的听力仔细搜寻。

跑出去没多远,他就见到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沿着小路朝孙娜家那边走。杜铭川现在的视力比过去好了很多,即便不用特异功能,也比一般人看得清楚。他仔细一看,那人不是金海山吗?难道他又要和孙娜娘做那苟且事?这时候快放学了,一会儿孙娜要是回来撞见岂不是糟糕?

杜铭川恍然大悟,不正是因为用眼过度吗?看来以后还得注意这种视觉能力的应用。他试着看向病房窗外的一棵树,运足目力,那棵树的叶子便一片片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连上面的筋络都能看清。不过只是片刻,他就觉得胸闷头胀,急忙将目光收回,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铭川妈说:“你拿雷管也不说一声,把窑炸了好大个口子,连ing察都来了,还问呢!我后来去看雷管少了几根,就猜到怎么回事了,就是担心你出事。你在外面到底遇到什么了?”

“好像说是杜家闹贼了,杜家娃就带了雷管去追,追到龙窑那旮瘩开炸,龙窑就被炸了个窟窿。”那个男人很吃力地说着话,“都说那口窑邪门,还真是的。我们厂长还想要买杜家的龙窑,我看够呛,这么邪门的东西买来干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铭川悠悠地醒转过来,脑袋还是胀得厉害,耳边嗡嗡地充满了嘈杂的声音,仿佛身处车水马龙的闹市之中。睁开眼睛,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蔚蓝sè的天空,几朵白云浮在那里。

杜铭川从地上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没什么大碍,却尽量装作被摔得不轻的样子,一瘸一拐哼哼哈哈地走了几步,又假借天黑看不见路,东摸一下西摸一下,才摸到了窑门。其实这地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想麻痹这些人,叫他们不做什么防备。

旁边一人说:“是很可惜,不然就可以叫他多烧几个。”

里屋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在寂静的灵堂里听得格外真切。杜铭川的身躯抖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要站起来。父亲走后,母亲就病了,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杜铭川不得不用他那还稚嫩的肩膀扛起这个家的重担,一边办理父亲的后事,一边悉心照料母亲。每天晚上,他都要等母亲入睡了,才到灵堂里来守灵。他知道,只要一咳嗽,母亲就一定会醒来。

金龙对这个“疯子”无可奈何,每天放学都要和弟弟金虎在一起才敢上路。

那天他又见到杜铭川堵在路上,心里就一阵烦躁。而不妙的是,金虎突然对他说:“哥,俺不帮你打杜铭川了。”连亲兄弟都不帮了,金龙气得肺都快炸了,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去打。

这一场战斗几乎就是一边倒。金龙原本就打不过杜铭川,此刻更是输掉了气势,而杜铭川却越打越勇,把几天来吃的亏几乎都还了回去。

“我说过你打不死我,我就不会放过你。现在给你个机会,明天到我班里来跟我道歉,咱俩的事一笔勾销。”杜铭川冷冷地说完这句话,丢下躺在草丛里的金龙,扬长而去。

金龙即气愤杜铭川的得寸进尺,更气愤金虎的不义。不过金虎却打定了两不相帮的主意,成了杜铭川殴打金龙的看客。两天后,金龙终于被打哭了,躺在草丛里呜呜咽咽,连金虎都看不下去了,说:“哥,你越来越不经打了,我看你还是去道个歉算了。”

见弟弟真指望不上了,金龙就去找了镇上几个平常和他勾搭过的混混,想出钱让他们把杜铭川摆平。那混混头子本来见金龙拿了钱叫他整人,心里还挺乐呵,一听是去揍杜铭川,连忙摇头:“你特么的疯了,那家伙敢拿着雷管炸人,你叫我摆平他?”混混最是欺软怕硬,欺负一个初中生很容易,可要摆平一个拼命三郎就不容易了,何况派出所的所长还特意打过招呼。

金龙几乎绝望了,总不能为了这点屁事去求老爹和大伯,只好让金虎从中斡旋,在初一教室里和杜铭川言和。杜铭川没真的让金龙下跪,父亲常说做人要留一线,他可不想把金龙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

不过金龙被打哭的事情还是被金虎绘声绘sè地讲了出来,杜铭川成了初一学生当中英雄一样的存在,就连高年级的学哥学姐也对他刮目相看。

孙天寿对这件事情的进展出人意外的关注,就如他当初出人意料地不加约束一般,让老师们看不懂,就连同样在镇中学教书的老伴都不理解。

孙天寿却在事情告一段落后,笑眯眯地对老伴说:“这事儿全镇都知道了吧,金学农不插手,是碍于面子,我不插手,他就不能插手,连问都不能来问,所以其实我已经插手了。”

老伴心有余悸地说:“我真担心他们弄出什么事情来,小孩子手上没轻没重的。”

孙天寿却摇摇头,说:“金龙没胆儿,杜铭川有分寸,所以我很放心。”

孙天寿从办公室的窗户里望向cāo场,恰好看见杜铭川领着一个班的孩子在做活动,而他无疑就是核心人物。孙天寿回顾这几天的观察,很难想象一个父亲刚刚离世的十三岁孩子,居然如此隐忍、勇敢而又有富有谋略,不禁自言自语地感慨道:“天下英雄谁敌手?此子或如孙仲谋!”

老伴在一旁笑了起来,说:“小孩子打架,你就把他比作孙仲谋,是不是有点过了?再说这孩子也不姓孙,不是你的子侄,值得你这么关心?”

“以小见大,不过不过!”孙天寿忽然想起关于杜家龙窑的事情,眉头一皱,心头转了几转,做出了一个决定,对老伴说:“是不是孙仲谋现在不好评说,但如果真是的话,那谁夺了他家的龙窑,恐怕将来要倒大霉。”

“你的意思是……”老伴有些不解。

孙天寿说:“那口龙窑能值几个钱?如果真出个孙仲谋,又得值多少钱?从今天开始,你去当初一班的班主任,重点照顾好杜铭川。金学农财大气粗,想要杜家的龙窑,我只怕阻止不了,但我们的心意,要让这孩子知道,我得再多跑一趟金家和杜家。”

老伴叹口气,说:“就你鬼点子多,把人家都算计地死死的。”

孙天寿哈哈笑道:“这叫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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