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婆婆看着惜竹走远的身影对着海青道,“惜竹曾眼睁睁地看着长喜的母亲死在眼前,虽然她不曾出手,却依旧觉得亏欠长喜。”

老夫人又何尝不是这个意思,只待人说出来罢了。最重要的是,大伙儿都明白南宫菱是不可能去压枕的,毕竟她身后还有个侯府,而不仅仅只是相府。又怕外头是非,只道是相府欺压没有靠山的海青,把这得罪人的差事丢给海青。

知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旋转,瞬间一个激灵,竟清醒过来。耳边依旧传来知书的声音,心里却再生不出一丝半点儿挣扎与反抗。

海青也是一愣,随即笑道,“你倒是机灵的是时候。那就簪两朵绞银丝的雪绒花,再……”

“……”

海青淡笑着侧头望了眼,手上却是又翻了一页,回过头继续读书,开头的字眼居然便是个雪字,这么巧?海青的眼睛露出一抹淡淡的流光,转动间带着一股嘲弄,大雪天里出不得门,正是有些人心生暗鬼的时候。

海青故意忽略南宫菱适才的张牙舞爪,好似被议论的人是她什么人似的,心情不错,嘴上却劝道,“没得跟个丫头置气的,平白气坏了自己,姐姐进去坐,咱们姐俩也能好好聊聊。”

这才是真正的他!

一子落盘的声音与小指甲断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海青那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被震得灰飞烟灭。

“好……”长喜声音小若蚊吟却带着一丝的坚定。

海青多少还是了解一些她的心思的,也不阻拦。

不出几年表姐攀附上了太子,这个儿子方才稳住了自己的地位,熟料太子最终被废,侯爷综合利弊最终把爵位传给了次子。

“七姐儿果真与八姐儿亲厚。”大夫人故作惊讶道。

“不想八姐儿却是个谨小慎微的,呵……”二夫人笑说了句,接着吩咐身后丫鬟几句,一只双掌大团花锦盒很快便打开,里头那粉珍珠项链颗颗圆润竟有海青小拇指大小,很是漂亮。

南宫菱听得这话,面上浅笑更盛,好似与有荣焉。

一时间相府与侯府不仅关系大增更似有同气连枝之势。

寒梅傲立枝,冬雪堕其志。

许是听到那马车轮子倾压雪面的吱嘎声,方琼马车上的丫鬟那被碳炉熏的微红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喜色,脑袋很快地往窗撩外一探,回过头来就是欢道,“呀,小姐,是表小姐来了。”

“是是是,您说得对。”明秋毫赶紧低头,只因为他莫名地觉得身子凉,八成是爹爹回来了,貌似自己最近也不是很皮痒。

妇人见儿子低头,也絮叨了起来,“你姐姐出嫁,那可是大喜事,你可得忌口,八姐儿如今是相府八姐儿,相爷和夫人一直安康,她的命怎得就差了,再胡诹小心你的皮。”

“您说得对,您说得对,是儿子错了,儿子这就给您和姐姐赔不是儿。”明秋毫赶紧躬身请罪,他怎么就觉得那骨子寒气越来越近了呢,寒……

妇人哪里不了解自己儿子的性子,只是这心里着实得好好泄泄才好,却感觉一直沉默于一旁的女儿此番却是坚定地拽了拽自己的胳膊,妇人心头一叹,“也罢,你从化州大营赶回来,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是。母亲与姐姐也早些歇着才是。”明秋毫说完话,动作那叫个快,只听得凳子翻到,门板拍响之声想起,不过瞬间的功夫,明秋毫的身子已是窜出了个老远。

妇人这时却已是走到门前朝着一健挺男子福了福身,“侯爷回来了,珠儿就要歇下了。”

明显真停住了脚步,眼睛微微在屋内的烛火上停了会儿,又看得眼前这与自己走过风风雨雨二十载的妻子那张没有变化的脸,永不改色的脸也是出现一抹柔和,伸手温柔地将妇人扶起,声音却很是温厚,“夫人也累了,早些歇下吧,我还得去看看毫儿。”

妇人点了点头,这才着人将明珠的闺房收拾了番,看着女儿入睡方才回去,只是脑子里总回响着女儿的话。

“娘可记得弟弟入学时候,查院士出的试题?”明珠突然开口道。

“便是那择墨之题么?”妇人也是思索了会子方才想起来。

“原也不是什么试题。只因每年查院士都会在自己院外设置案台并放置各类物什以做择人之观。那一年恰好放置的便是墨石。十五颗大小不一品质各异凡贵不等的墨石。”

明珠看着自己的母亲,眸子里晃动着温暖,接着缓缓道来,“旁的珠儿倒是不曾注意,倒是百胜侯府的三哥儿闻所未择了块最好的赤金墨,而那常荣府的小哥儿方习聆却是挑了块不大不小的品质中等的转银墨,至于咱毫哥儿却是抱了块最大的也是最不值钱唯有穷人之子方才用的毫纹墨。当时不知有多少学子嘲笑咱毫哥儿。娘,您可知弟弟这是为何?”

“他不是说有名缘么?”妇人蹙眉,事实上她早将这事给忘了,只事后听那等子贵妇扯舌时候笑说过,却是明秋毫一眼就相中那毫纹墨道:你这墨也沾了我名字的缘,今儿就择了你吧!

明珠摇了摇头,缓缓道,“是也不是。此后待得三人入得查院士门下却被告知此番师规为,墨尽,縁尽。那闻所未凭着核桃大的赤金墨在查院士那儿硬是学了半年,倒是个最会省的。而那方习聆亦是学了一年有余,临了却把查院士给的几篇文择了篇字中的写全了,墨刚好耗尽。至于咱们毫哥儿却是学了个三年整,娘可见得毫哥儿书房里那拳头大尘封数年不动的墨石,他是被查院士给踢出来的唯一一个墨没有耗尽的人。谁又能说咱毫哥儿是最愚笨的那个?”

妇人听了之后,心头也是一震,有些说不出话来。

“娘,女儿心知您为弟弟急。可您也要相信咱毫哥儿选择的路定不是随意的。想那闻所未便是择得最好,却最不经时。那方习聆素爱掌控和完美,也不是长久的。至于咱毫哥儿却是个最有心眼的,也是最明白自己需要的。您和爹爹万莫强求于他,反倒断了他心智,岂不不美。”

独自行走在游廊之上,被固定在廊上雕花木中的两排油纸灯照亮一路,红长的穗子迎风摆动,那倒映在雪地里的光晕将妇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妇人停了脚步,看着沉沉奠和飘飞不尽的雪,临风而叹,“世人只道我明妃氏聪慧明智,择了个好夫婿。即便是爹爹也不得不承认我最是有眼光的。却不知我最为明智的便是养育了珠儿这个女儿。”

此妇人便是成孝侯夫人妃萱,太后亲命的一品贤惠夫人,纵使整个王朝也出不起几个能在见识胸襟上比得上她的贵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