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青从饰匣子里挑了一只纯银花头小碎银步摇就着雪绒花插入小月髻里,只留长长的穗子坠下。又让长乐取来指宽绒带子缠着一根长长的银链子从空里松松地绕出一圈圈捆出半桥。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相府,海青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候锦婆婆却是带着府上膳食堂的丫头上了来,“奴婢惜竹见过八小姐。”

南宫菱顿时眼睛一亮,但随之移开了目光,“据说府上的表公子不好相处,我正着急着呢,本想去求祖母的,却不想祖母已然午睡,吵不得……”

这种心志……知寒的嘴角缓缓仰起,一抹傲世的笑意充斥其中,“早该如此了。”

她一次次被送进魔掌,又一次次爬着出来,更一次次被身边的丫鬟长锦侮辱,“你是小姐,我是丫鬟,可是如今你过得连狗都不如,我却过得上等人的生活,我心甘情愿伺候阉人又如何,你纵清高也不过贱命一条,我只要在方残子耳边说句话,你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去死,可惜我喜欢看着你痛苦更喜欢高高在上地俯瞰你那怨毒的脸……啊……贱人,你敢咬我……滚开……”金灿灿的簪子贯穿她的掌心,看着长锦痛,她却忘记了痛,笑得异常疯狂:贱人,她是贱,她贱在错信他人,她贱在把真心换狠心,她贱在痛也要活着,此生若不能报仇,就是来生……

“相信自己,你能行的。”海青握着长喜的手一紧,只觉得这丫头瘦是瘦,却给人一种温温厚厚的感觉,就是她身上的气息也是温和的,倒是有些出奇。

听到这,海青心里一沉,“即便如此,院门总有人守护吧?”

此后表姐与姨母的生活自不必说。听说这一消息的海青当时还暗道害人者终害己。怎知当晚一觉醒来已是到了十年前的今天。

知寒哈哈一笑,拱了拱手,又道了声,离开的时候,那一撇而过的眼神中带着的调笑,却是让海青心里头一震,强行压抑着内心里忍不住要抬目追看了一眼的冲动。

“谢过二舅母。”海青身后的丫鬟自主接过锦盒,福了福身。

此番装束清新典雅,再配上娇女髻上的玉蝶扬翅步摇和空玉粉石兰花华盛,乍一看当真是从仙境里走出来的仙子。

但外人又怎知其中厉害,丞相大人三朝为官,膝下五子却无一人入仕,子女婚事除却两个女儿高嫁,五个儿子娶的却尽是凡门小户,甚至于六个孙子也是随性而致,并无精心培养。以至于,满朝皆知丞相大人为官为臣可数上品,唯在子孙问题上落了下成。

就在众人都以为三夫人会敷衍了事的时候,谁也无法料想到她居然会如此慎重。

被唤作小姐的人儿却是身子微微松动了番,宛如小猫咪般蹭了蹭软锦团绒抱枕,那双因为犯困而半眯着的泪眼缓缓打开。

海青淡笑得看着,口气温和,“起吧。七姐可是已经到了?”

花穗听着倒是没有觉察出什么,只是道,“七姐儿于半个时辰前便到了。”

海青点了点头,起脚便要从花穗退后的身体旁走过却突地停顿了下,在花穗耳旁落下了句话。顿时惊得花穗面如死灰。

“你可知这是在哪儿?”

花穗只觉得满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紧得窒息。

锦婆婆解开了海青身上的披风,又收过袖笼,交给一旁候着小丫头,方才开口道,“七姐儿身边的丫头规矩倒是知道得少,竟然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私论主子是非。”

海青却是接过小丫头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又喝了几口薄荷蜂蜜茶,出口生香,“七姐定是不知道的。”

“呵呵呵,今儿的雪可真大……”二夫人的声音大老远地便传了过来。“大嫂……”

该是去给的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了,海青嘴角不知为何带起一抹微笑,显得异常。

相府出了两位姐儿,自然引得各府关注,尤其是府里有适龄公子的,如成孝侯府如常荣侯府……

这两个侯府皆有一个年满十五岁的公子,待得相府姐儿成年也正好是两公子行冠礼之时。

前世海青便是被许给常荣侯府的小公子也就是日后的小侯爷方习聆的,在海青的记忆里那方习聆最是不喜脱离自己掌控的人事物,故而选择了懦弱的海青,也因此海青曾一度被议论好运气。

“你们有没有看见呐,成孝侯夫人身边的圆叶姑姑都来打探咱七姐儿的消息耶?”眼看着七姐儿都进去半个多时辰了,花叶也是颇为无聊,四下看了下,又想到正经主子不会从这边走,就拉着身边的两个丫头低声道。

“不是两位姐儿么?”花蕊疑问道。

“关那八姐儿什么事儿,明明是顺带,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么?要知道那八姐儿可是克父克母的衰命,哪个男人愿意招惹她?哪位夫人愿意有这样的媳妇儿?”花叶尖酸道。

“也是。你看那常荣侯府的姑姑就没把八姐儿放在心里,根本就没问……”花蕊想想也是。

“还别说。咱七姐儿既是侯府的明珠又是老夫人的掌珠,这两个身份摆在一块儿,别说是侯府,就算是皇子也是配得上的。”花穗也道。

“我瞧着这八姐儿就不是个有福气的,一张脸瘦得跟什么似的,那下巴尖的都可以用来当戳子了,性子也是个懦弱的……啊……”花叶继续挥她的刻薄。

海青突然现自己的下巴不仅可以当戳子,就是这张脸都可以用来吓唬人,一想到那议论自己的丫头猛然回头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如同见了鬼般,惊恐,慌乱,海青就觉得好笑。

“八姐儿可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儿,也说出来大伙儿听听。”耳边传来二夫人的声音,似带着一股子调笑。

海青脸上的笑意收了三分,放眼忘去,却见老夫人斜靠在敞椅上的身子带着分松散,眯着的眼似乎显示着她正在听着。

海青轻道,“青儿只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下巴尖的可以当戳子,故而觉得好笑罢了。”

“下巴……戳子……”二夫人脸色古怪,又看着海青半晌,方才笑得花枝乱颤,一边抹泪一边指着海青道,“像,像,像……”

“老二家的,最是没得正行。”老夫人责了句,随即睁开的眼睛仔细打量了海青一番,叹道,“你这孩子,确实是太弱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行,得让厨里好生用心给你调理调理才行。”

“可不是么?我看这八姐儿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若是好生养着不比七姐儿招人爱?”二夫人笑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看向南宫菱的眼神也是异常柔和,“你母亲年轻时候也比不得你这般。”说着伸出了手。

本是半蹲捶着老夫人腿的南宫菱授意缓缓将脸凑向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却是不知为何突然收回手并摆了摆,“你也累了,带着你八妹妹下去歇着吧。”

南宫菱也不在意,乖巧地颔道,“是。”说着便拉着海青行了个礼便朝着侧厅走去。

二夫人见抬南宫菱的目的没有达到,又见老夫人闭上眼一副疲惫的样子想着这个时候开口怕是难成,但一想到今日自己那难缠的嫂子还要上门磨叽,便下了心对着老夫人道,“有些事本不想扰着老夫人的,媳妇也觉得我那嫂子是个不醒事的,可我那侄子却是个好的……”

“哼……就你那娘家舅子品行,再瞧瞧你那好嫂子的性子,二弟妹,你这是打算把咱老夫人的心头肉往火炕里推呀!”大夫人素来与二夫人不对盘,立马打断道。心里却道这七姐儿本就是自己引进门的你背着我往她房里送了多少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

二夫人本就是个妙人恼怒也不挂在脸上,却是笑道,“大嫂所想也是我所想。只是这小辈们的事儿总也得两人欢喜不是。就是老夫人也是希望孩子们开心的不是。”

老夫人这时候开口道,“你那侄子与三哥儿也是交好,定不是差的。”

二夫人听着心里也是一喜,自己娘家财力不佳,自己又不像大夫人那样可以时不时地补贴一下,她就寻思着这八姐儿就算命不好,但毕竟是府上的姐儿,出嫁也断不会寒碜,到时候也能给哥哥们添些财源,毕竟以哥哥的身份也讨不到大户人家的女儿做儿媳妇儿。

大夫人见着二夫人那笑就心里一恨。

老夫人的目光扫过这两个儿媳妇,又接着道,“丫头虽然命不好,但出生毕竟不低,这名门旺族只信嫁高娶低的,平白折了丫头的身份,只会让婆家人看不起,也对不住我那苦命的女儿,平生让外头人议论,不可。”

最后两个字,代表了府上的意志,瞬间便将二夫人打入地狱,此后这事儿却是提都不得提了。

大夫人冷眼相看,二夫人的心思她又怎么不清楚,就算她存了这心思也早就打消了,老夫人收养孙女哪能用在那等子无名之辈身上,真是愚蠢。

“老夫人言之有理,是媳妇浅薄了。”二夫人赶紧道。

老夫人没有再看二夫人,却是道,“成孝侯府长女出嫁,其夫人倒是几番到老婆子这里恳请,让两个丫头之一给其女压枕,你们且说说,这按理说是该让七姐儿去的。”

老夫人的话一出口,大夫人和二夫人却是禁了口,明显不想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