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的孩子像是听懂了,不悦地伸展着身体,沉坠的肚子上立刻起了清晰可见的波动。冯晴一手拍开她,安抚性地揉了揉肚子:“哪有陛下这样当母亲的,这孩子在臣肚子里原本就是受了委屈的,陛下还这般抱怨于他。”

冯晴大多的心力都被腹中的孩子占据,孩子大了以后,他身上的不适就变得十分明显,往往是坐不了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腰背酸痛得像是要断了一般。苏辰也没法可想,只能劝他多休息,少操劳。

萧竹雨只有萧逸这么一个孩子,穆罗云着实觉得自己愧对于她,立刻点头应诺:“萧卿请说,朕一定应你。”

冯晴等人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穆罗云迷了心智后心心念念都觉得自己“心爱”的人是温音的事,连忙对他说了。

百草堂的那位老大夫和她的母亲一起去了一趟南疆,证实那香囊中的异香,确实是来自能够迷惑人心的噬魂草。

冯晴见他再三阻拦,已是皱起了眉,语气沉了沉:“你是要让我自己来研墨么?”

明知她是有意与自己为难,冯晴却不能当真看着她不用饭,一手悄悄放在桌上安抚着孩子,一手已拿了银箸,沉默着把每样菜都夹了一些,囫囵吃了下去。

不语应声去了,冯晴才把床上的帷帐放了下来,把穆罗云的手腕放在帐外,示意苏辰坐到一边做出诊脉的模样。

“别担心,宫人多数都逃出来了,”穆罗云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见宫人把热水送了进来,便暂时停了口,等人退出去,才拿大氅把他裹好了,扶他坐起来:“来,把腿上泡暖。”

“你看,孩子都不乐意了,你就算不顾着自己,也该顾着点孩子吧。”穆罗云没好气地斥责了一句,却舍不得他真的难受,很快把手覆上了他的肚子,从腹底托着,一圈一圈轻轻的安抚。

“殿下,臣万万没有这个想法,”洛洲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臣有凡儿就知足了,不敢贪图名分。”

穆罗云见他握着自己的手不开口,连忙要收回来,懊悔道:“是不是我手上不平,刚才弄得你不舒服了?”

温子墨知道他一向比自己聪慧,闻言也不怀疑,只是问道:“为何?温家已经土崩瓦解,下一步不就是我们了么?”

有他解了围,冯晴也就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苏辰朝童毅哼了一声,才搭上冯晴的手腕。

冯晴点点头:“也许只是错觉,不过臣总觉得他看陛下的时候有些不对劲。”

“她算是皇帝的长辈了,不过她身体不好,今天这么来回折腾了一路,这会儿估摸着已经歇下了,明天我带你去见她,”童毅没有隐瞒,想着他们住在这里,就算自己不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也会见着。

行了一路都是天高气爽,由夏入秋的气候十分宜人,两人时而说几句话,都觉得十分惬意。

冯晴这才知道他们的来意,老宅里家眷众多,他原先还不太清楚那两个少年是哪家的孩子,这下倒是分明了。

“的确有事,”冯秀笑意盈盈,侧身让开了一点,指点他看屋里:“今天来了一个你想不到的客人,我给你介绍下。”

温子墨眼里有点迷茫,但很快便被哀痛所取代,伸手抓住了穆罗云的衣袖,哽咽道:“陛下”

穆罗云微服把人送到京郊,真是恨不能这一送就把人送到衡阳。冯晴换了一般已婚男子的装扮,穆罗云定定地看着他,伸手把人抱进了怀里,压低了声音:“一路上要小心。”

冯晴一挑眉:“陛下所言有理。”

“放心吧,朕有分寸,不会有事的。”穆罗云倒是很清醒,甚至还轻声提醒道:“你小点声,他睡得不安稳。”

钟晴宫作为中宫,自然是后宫之中与勤政殿相距最近的宫室。穆罗云听到冯晴请她回去,一颗心就立刻提了起来,连御辇都没来得及乘,几乎一路赶回来的。

“你这是嫌弃朕么?”穆罗云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手臂:“朕瞧你全身都没几两肉了,胳膊都细了一圈。这样下去怎么行呢,要不还是宣你三姐来,跟太医商量商”

冯晴被她的动作弄得很痒,想推开她,但想到她是今日的寿星,到底还是没忍心。

“陛下忘了,臣如今可不能用这个,”冯晴笑意盈盈,一手轻轻拢在腹上,一边道:“陛下有所不知,不单是臣,温君侍也是不能碰这个的。”

“臣、臣不敢,”温子墨仿佛被吓到了,连连否认,咬了咬唇又好似意识到这样做有些小家子气,飞快地抿了唇。

“嗯,”冯秀终于是应了他,但很快便拧起了眉:“小九,上回我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司马旭一梗,对她淡淡的嘲弄并不去接话,而是直奔主题:“冯大人,你是不是该给皇上,给大家一个解释?”

“陛下”见她一副坚持的模样,冯晴也只好无奈地跟着站起来:“臣正要去洛从侍那儿,陛下要跟臣一起去么?”

“这当然不是,不是这样算的。你看,朕虽然有不少侍人,但他们都是要听君后的话。就好比那两个侍子,就算嫁给你娘,也不会危害你爹爹的地位。”

“好了,春闱的事就劳冯卿多费些心思了,等这一次春闱结束,朕一定好好犒劳你。”穆罗云也看到了冯晴的表情,知道他只是在逗冯秀高兴,还是禁不住心里冒出酸意,开始“委婉”地送客。

“那是,”见冯晴心情也好,穆罗云更是笑起来,伸手环在他腰上,亲昵地低声道:“你这两天成天陪他们,跟朕都说不上几句话。朕都喝了好几坛子醋了,怎么,你都没闻到酸味么?”

穆罗云如今心思都放在冯晴身上,尽管眼前这些侍子或娇俏或妩媚,其中也不乏琴棋书画有精通的,但在她看来,不过都还是些半大的孩子,并没有什么让她感兴趣的地方。因此除了每一拨进来请安时抬头看上一眼,其余的时间大多都在翻他们的名册。冯晴倒是看得细致,不时与温子墨和萧逸说上几句。

“这个时候了,若是还有外臣在,过去倒要叫她为难,”冯晴听了不语所说,心中竟也涌起一丝担忧,稍稍犹豫了下,才道:“你让厨下备一些点心,找个有眼力见儿的送过去,给陛下请个安,再来回我。”

他本就体弱,又是睡得迷迷糊糊的,自然没什么力气挣开。穆罗云习惯性地把手覆在他腹上,怀里的人却忽然挣扎起来,不但两手使劲地想要拉开她的手,甚至连腿都胡乱蹬着。

“陛下,臣的确不知,臣原本只是想让陛下开心些,如今反倒唔,子墨实在是蠢笨”温子墨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说了一半,又想起来要跪下谢罪,弄得整个人手忙脚乱的,眼中也蒙了一层水雾。

他们说话的地方正好是侍子们平日里训练礼仪的地方,此时虽说是训练结束了,但一众侍子知道君后到了,都聚了过来。平日里看不惯汪浩然的一些侍子更是掩不住眼里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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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知道了真相,她却还是不敢问,竟要借着酒劲才敢说出口,想到这里,手中不由用了十分力道,抱紧了冯晴:“你一日不信,朕便证明一日。一辈子不信朕便证明一辈子。总之,朕不放你走。”

他话音里的不喜虽不明显,但柳瑜还是听出来了,却是并不怎么在意,依旧笑着行了礼,捡了一片叶子递到穆芝遥面前的石桌上。

“那您这是在瞧什么?”不语打趣了一句,笑嘻嘻地绞了帕子给他,一边道:“陛下走的时候吩咐了,让您在家好生歇着,过两天她来接您回宫。”

“这么多年过去了,朕还记得挺清楚的,”穆罗云转头朝他笑笑,指着院中的石桌石凳道:“朕还记得那时候母皇与你母亲在书房议事,朕在这里跟你家几个姐姐比画画,你小小年纪就非要当评定人,还一点面子都不给朕,直接就选了你三姐的画,说是几幅中最好的。”

“平常话多得要死要活的,不要她们收敛的时候倒又收敛了,”穆罗云瞥了一眼右手边的折子堆,无奈地喝了口茶。

穆罗云却对他疑惑的眼神丝毫不为所动,直等到冯秀起身请安告辞了,才伸手把冯晴拉到怀里:“她没有又拿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给你吧?”

“谢皇上惦记,”萧逸微微一笑,指了指门外:“天色已晚,臣这便告辞了。”

他姿容明艳,笑起来更是绝色,虽同为男子,那下人也是一窒,心道李君侍真当得上是艳冠后宫。李敏非最得意的就是姿容身形,见到他一瞬间的失神,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当真耐着性子等到了冯晴起身出来,才迎上前行礼:“打搅了君后休息,臣真是罪过了。”

“呃,回皇上,也不尽然,”太医忽然听得她开口问,还懵了一下,擦了把冷汗,才回道:“只是多数都会有这些症状。”

如今看他这环环相扣布置周密,显然心思细密。而冯晴身子差精神不佳,又对后宫的事不甚上心,自己又不可能十二个时辰不相离,因此已是动了替冯晴将这温子墨除去的心思。见他这情深爱重的模样,心里着实倒足了胃口,面上却丝毫不显,一伸手就把他挽住了:“雪地这么凉,跪出个好歹,岂不是叫朕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