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晴还是十分疲倦,一睁眼瞧见她便朝她笑了笑,想要坐起来,手里却怎么也聚不起力气支撑。

冯晴很快便明白了,他身子骨不强健,到了后期,孩子只能纯粹靠朱果来提供营养,这会儿虽是到了产期,孩子的营养却还是不够,因此懒洋洋地在他腹中躲着不肯出来。

冯晴也颇有些无奈,放下手中的婴儿衣服,看了看窗外鹅毛般的大雪:“是啊,这个天气,我还真是不敢出门。从前倒也罢了,如今多了肚子里这一个,有个头疼脑热的他都要跟着闹,着实不敢得罪于他。”

他的面容安静端庄,却早已没了呼吸。众人都静默了下去,谁都没有想到,他所谓的有办法,竟是用自己的性命为穆罗云解除了禁蛊。

冯晴也皱紧了眉:“温氏兄弟两人都不可能是白家后人,若说跟静国有关,那后宫之中只可能是玉香。我们原先也想过可能是他,可他到底为什么要用温音来填充陛下的记忆?”

冯晴一向是个心思灵透的人,见了她的表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顿时懊恼地攥紧了手,怨自己:“我不该迫她去想的。”

说是只挑要紧的,但三省六部,再加各地守军、地方大员,林林总总的事情总归不少。待他仿着穆罗云的字迹批完,已是手腕酸痛不已。搁了笔想喝口水,却不料茶盏刚入手就摔到了地上。

“看到你这张脸,朕怎么吃得下去?”各式菜肴很快就被送了上来,穆罗云却冷冷地讥了一句,见他身形一顿,明明怀着身子,却把腰背绷得直直的,不肯显出脆弱的样子,不知为何就起了折辱的心思,一伸手把他拖到了座位上,眯着眼道:“你宫里做的吃食,朕可不敢胡乱吃,不如你先来尝一尝。”

浅娘大惊失色,连忙点头:“奴婢一直在陛□边伺候的。”

“屋里东西烧得七七八八,要不是这场雨,可能什么都剩不下了吧,”穆罗云叹了一声。

冯晴见她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便觉得她这几日的喜怒无常十分气人,让他也心烦起来,伸手推开她,冷淡道:“是,是臣僭越了。”

洛洲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其实多数都是萧君侍在忙,我笨手笨脚的,脑子也不太转得过来,只求不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这个吻不像方才那样缠绵和温柔,激烈地像是要把他吞噬,疾风骤雨一般,扫过他口中的每一个角落,用自己的气息强硬地席卷了他。等到两人分开,冯晴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阿音,唉我知道你对陛下的心思,咱们如今都是输家,你又何必跟我置气,”温子墨叹气:“你还有什么法子么?”

童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不是废话么:“我连中草药都认不全也知道他怀孕了。我是让你来给他调理的。”

“小心柳瑜,还有玉香。”

冯晴的脸色比下午好了一些,不再是全然的苍白,冯秀守了一会,看他情况还算稳定,才召了侍卫统领王璐过来询问今天的事。

来时为了赶路,两人是把度提到了的,回去时自然不用这么赶。冯晴身子渐渐显了,成日窝在车上也有些难受,有时索性弃了马车,换过一身女装,挑了匹温驯的马,与冯秀两人骑马缓行。

段氏脸上本来就不好看了,再听到他这般不留情面的话,更是黑了脸,沉声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家教不严么?”

边上两个没开口的约莫是庶子,见一众侍卫各个都身手不凡,提着另外两人,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惊叫了一声就赶忙跑开了。

温音沉默地看着她这些举动,并不开口。直到穆罗云转头看向他,才扬眉笑了笑:“陛下待子墨确实有过几分真心,待臣可从没有过。”

“朕不想你为难自己。”看到冯晴眼里的感激,穆罗云轻轻叹了口气,若是她不答应,冯晴一定是会选择不离开京城,但她不希望冯晴这样勉强自己。

她德高望重,又是三朝元老,当年即使冯家出事,满门都被贬谪,她也没有被牵连,而是被先皇“礼貌”地送回了冯氏家族的源地衡阳。

穆罗云还是摇头,接过他手中的茶盏,温柔道:“去拿盏汤匙过来,他唇上这么干,朕喂他喝点水。”

穆罗云瞪了他一眼,再没多说。当着下人们的面,她当然不能给冯晴下不来台,何况,就算只有他们两人,她一般也是步步退让的那个。

穆罗云也不反驳,只是摸了下他消瘦的面容:“等你肚子里这小家伙安分点再说吧,你这么个吐法,朕去哪儿也安不下心来做事。”

“亲我一下,”穆罗云看得出他已经很累了,不管是身体上一整天的忙碌,还是心中那些过往的悲痛,因此并不打算进一步,谈条件似的道:“朕都不让你以身相许了,那你总得给朕贺礼不是?”

“陛下尝尝看吧。”

“不过随口一提罢了,你哪里来那么大的气性?”眼看温子墨情绪激烈起来,穆罗云倒也没再多说,朝他抬了抬手:“起来吧,孩子可经不起折腾。”

而冯秀的笑容却是一进了钟晴宫就收了起来。冯晴把她让到一边坐了,一边吩咐宫人上茶。扭头看到她的表情,顿时低下了头,嗫嚅着喊了声“阿姐”。

“唔,你说。”

冯晴似是被她蹭得有点痒,往后缩了一下,却正好贴进了她怀里,摇头道:“这儿那儿的琐事多得很,还没得空出过门。”

冯晴也沉默了一瞬,但很快便朝不语招了招手:“不语,带团团和圆圆去找遥儿玩。和亲王,您先起来,我们到里面坐下来再说吧。”

穆罗云瞧见他递过来的求助眼神,知道他不想让家人担心,只得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把人一揽,让冯晴顺势收回手。一边朝冯秀道:“朕亲自看着上的药,冯卿还不放心么?”

冯晴倒是奇了:“三姐来过?”

穆罗云落座后,大选就算是正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三十六人分成了十二组,一组三人,一一上前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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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罗云无奈,只得照顾着他躺下了。开了春之后,朝中事物就繁忙起来,春耕春祭,开科取士,千头万绪地让她也忙得不可开交。这些日子心里又惦记着冯晴的身体,一直没能真正轻松过。即使躺下了合上眼,也始终没有睡意。

冯晴没有再看她,似是有些不耐,指了指依旧跪在地上的汪浩然:“陛下既然没有别的吩咐,臣就让人把汪丞相家这位公子送回去了。”

而其他侍子知道他家中背景,对他也礼让三分,才越纵得他目中无人。只不过被洛洲说了几句礼仪不规范,就心中记恨上了,甚至出言辱骂。

眼看她愁得要病急乱投医了,冯晴不由噗得一笑,睁开眼看她:“陛下不气臣了么?”

“朕知道你不信朕,这是你给自己留的后路,”穆罗云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埋下了头,到了此时,冯晴已有些明白,她这是借着酒劲把平日里不能说的话说出来而已,因此也不再开口,只是任由她抱着。

柳瑜朝他笑笑,正要行礼告退,却见身边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转过身才知道是穆罗云和冯晴过来寻穆芝遥了,连忙也跪下来行礼。

冯晴醒来的时候,穆罗云已经赶去上朝了。不语听到屋里的动静,打了帘子端了水进来给他净面,见他神情有些恍惚,不由笑道:“殿下,陛下已经去上朝了。”

冯晴对她忽如其来的话题和争强好胜的心思有些不解,却也一时起了玩心,笑着摇头:“这些年来陛下专注国事,三姐却是做了几年闲人,只弄些书画自娱,陛下只怕依旧赢不了。”

一来一去过了几日,连浅娘也忍不住偷笑,穆罗云听完太医的回报让她退了,才朝身边人瞪了一眼:“今天的折子呢?”

穆罗云点头,想了想,才又道:“年节前后宫里事情多,你也忙不开,还是这几日比较闲,若是你父母回来,朕安排你回家省亲。”

穆罗云回钟晴宫的时候正与要回宫的萧逸擦肩而过,止住了他的请安:“许久没见你,倒像是越清减了。天气寒凉,自己要注意身体。”

“客气了。”

以冯晴那样的身子,若叫他受这个苦,只怕她不是雄死,也要担忧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