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传“白请令”,见令如见人。

醉汉再睁开眼,“水鬼”已不在眼前,也不知打哪里去了,长嘘一口气,灵魂归窍,感觉自己死里逃生。

那是一段腥风血雨的历史,现在温正阳说出来的时候,温简不禁全神贯注的听着,这些经过每一句在当时都是一场轩然大波。

可白晚知道,她花了一年时间来布这个局,花了更多的时间来攻占对手的心防,现在到了她来品尝胜利的时候了,而她心里竟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兴奋,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掉入深渊的一颗石头,只能一直往下掉往下掉,没有半分选择的余地。

“你应该当个画师。”阴息风赞道:“这样不会浪费你的天赋,我们也不用为敌了。”

温简此时已经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他行尸走肉一般和温保一起回到慈静庵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因他一夜未归,并且“阮红娇”同他一道下山,此时却不见人回来,见到净安师太后不免被多问了几句。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自家侄儿,温候对温简还是有很深的感情,见他模样诚恳,温候暗叹了一声,道:“你快去吧,务必要将人捉回来,若不能生擒就算是尸体也要给我带回来!”

大伯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对小一辈的子弟都特别照顾,用视如己出来说也不过分,当年曾生过一事,在温简六岁的时候,经因仇家报复,趁他落单的时候对他下了十分厉害的毒,当时他的父亲因公去了外地,母亲用悬针法为他保命,可要救回他则需要上少林去求取洗髓经,便是他的大伯赶来,骑着大马将他抱在怀里不眠不休日夜兼程上了少林,在遭遇方丈闭关之际,不惜以王侯之尊跪下求见,这才惊动了方丈出面,施以援手救回了他。

正在这时,旁边给客人倒水的小二正好听见了,笑容可掬的转过头来,道:“客官您别担心,我们镇上逢初一、十五都开夜市,今日个正好月半,别的时候可不敢乱说,今日个您只管放心吃,不管采买什么保准误不了。”

“你迷路了?”温简道。

温简把桌上的药瓶子拿起来,又看了看还在昏迷的许世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简白了他一眼,道:“我外祖是圣手药王,我母亲当年在江湖上被誉为妙手医仙,这药是从我母亲那里拿的,我看你受了伤才给你用,你若是不要还给我罢。”说完当真伸手去拿回药丸。

那两个樵夫是本地人,乡间口音加着一些土话,他听了半天也不明白,不过顺着人家指的方向也知道该走哪一条路了,于是道了谢正准备要走的时候,上面的林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阮红娇站在阶下,住持师太走了过来对她安慰道:“净安他们母子多年未见,难免有些体己话要说,你别介意,不如跟贫尼一起走走,贫尼将你送回去休息休息,有事再派个小僧尼支会你,就不要等他们娘俩了。”

此时正是庙里僧尼打坐念经的时辰,因而寺内钟鸣阵阵,惊起数只飞鸦,伴着山中寥寥山雾,看着果然有些世外之境的模样。

谁知温简只是苦苦一笑,道:“你以为我母亲真的是因为气我不听她的话才出家的么?”

李掌柜对绿儿很好,只是他又胖年纪又大,所以才不敢表露出来,绿儿也佯装不知,这些阮红娇看在眼里,照说起来他自然是配不上绿儿,可是绿儿需要的也不是风姿翩翩的情郎,而是一个能给她安定生活,让她倚仗的男人。

郝大郎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喃喃道:“好像……好像……”

蔡主簿打着哈哈,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回去也要给李县官做交代了,加上近日重新抄录一些文书,他急着赶回县衙,见两家和解了也就起身告辞了。

“你相信我,我绝不是欲加之罪!”许世卿说着,脸冷了下来,冷哼了一声道:“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说之前我还有些担心自己错怪了,那么如今我已经彻底看懂了,哼,她这次玩的花招才是欲盖弥彰,相反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如果我绝对没有看错,那么她便绝对有问题,温五,你相信谁?”

许世卿一直有个心愿,凭着自己的验尸技术,有遭一日他能进大理寺,入刑狱司,官拜三品提刑官,着青马银松袍,督管各州府的司法审判务,审核州府卷案,可以随时前往各州县检查刑狱,简单的说就是——仵作的巅峰。

“……咳,也不完全是因为她。”温简移开了目光,道。

阮红娇看到书房里摆设着许多字画,书架上也有各色各样的书籍,她用手抹了几处,凭着灰尘的积累多少,她现温简最近对一些文史书籍的兴趣略大一些,因为灰尘要少一些。突然她现有两本书之间夹着一叠纸,于是抽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封信。

李夫人不让阮红娇推迟,还望着她的眉眼,满怀感情的感叹,若是第一个女儿没有夭折,怕也有娇娘这么大了。

白晚笑道:“能有什么问题呢,你只管去找小绿,叫她带你去客房即可,你若明日来得早,就过来一齐用早膳吧。”

温简说得条理分明,他继续道:“那么必然是有人在属下和刘白凤交手的时候射出毒针,这样的情况无非三种可能,第一种情况是娇娘下的手,第二种情况是刘白凤的同伙所为,第三种情况在场隐藏着其他人。”

就这一句话么?白晚有些错愕。

那温简见了游医一愣。

阴息风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继续道:“一开始我进山洞里的时候,雪狼想要攻击我,可是锁链锁住了它,它不但伤不了我而且自己还会受伤,多试几次之后,它就放弃攻击我了,我便开始给它喂食,它精疲力尽又饥-饿-难耐,也就吃了。”

这番糊弄温简的说辞,自然也是阴息风教他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阴息风这回是连他在内一起糊弄了。

青年说着咧嘴而笑,脸上绽开了阴森的笑容,宛如责备小孩子一般的责备她:“小白,你真是太调皮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另外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狠狠打在了白晚柔软的腹部上。

过饮伤脾,大吐伤胃,脾胃俱伤又被井水一泡,着了湿气,更别说在这种天气里穿着湿衣裳到处跑,就是神仙也经不住的,到了晚上果然便作了起来,幸亏他歇在许世卿那里,许世卿见他面目泛红,头重脚轻,便想他是不是着了凉,果然他过门槛的时候一绊,就一头栽了下去,幸好许世卿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摸了他的身上,这才确定他是真的烧了。

这么点儿年纪,胆大妄为,就连差点弄出人命都不胆怯,反而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就不能不令人恼火了。

此事若是请她爹过来,她爹本是一方父母官,要知道她险些害出人命,便是不打死她也势必要她脱层皮,若是先请夫人过来,或许还有些商量余地。

“奴家不过出来透口气,这就回厨房去。”阮红娇犯不着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见识,仿佛没有听见她言语里的轻蔑之意,只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温简也不装醉了,胃里正翻江倒海,如厕一阵呕吐,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出来在水缸里打水洗了把脸,又露出一口白牙,对着许世卿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道:“世卿真乃恩人也。”

“你把那些衣裳拿去洗了?”阮红娇似笑非笑道。

从尸体上短刃的切口来看,凶手的个子不高,而且还颇爱干净,因为他们在草丛里找到了一块从尸体衣服上割下来衣角,是凶手用来擦拭凶器上的血迹的。

温简看着她,暗叹一声,喊道:“娇娘,外面冷,且先进来坐一坐吧。”

温简心里琢磨,从刘三石的口气看,他们是知道自己当班的时辰的,这必然是提前打听过了,果然是阮红娇的做派。只是她如此殷勤的拉拢自己,为何又不肯进自己的门?难不成怕坏了她的名声?

“五爷,要不您带着我们弟兄,去找黄传贵谈谈?”有人忍不住吱声道。

阮红娇这时候又道:“官爷们息怒,许是命吧,以前奴家每每难过,只恨自己身为女子,便要受那婆家的辖制,纵有委屈也只能自个儿忍着,离开婆家之时,奴家也曾心惶惶,一想到将来便担惊受怕,得知舅舅的死讯时,更是天旋地转,好似前路茫茫,然而凡是都是事在人为,奴家因面临绝境而孤注一掷,开了这全味居,竟然也绝处逢生,把生意做起来了,虽然也常常因自己的女子之身出来抛头露面受人诟病,但比起以前来,至少总算能够自个儿给自个儿做主了。”

一个寡妇却不以夫姓自称,出来抛头露面,说话间妖妖娆娆,玩弄心计,这样的女子便是遇上什么,也都是自找的。

后来录供定案什么的,弄完之后,也就到下午了,便有其他捕快探他的口风,问,五爷,快到饭点了哦?

小寡妇一口吴侬软语,听得人恨不能立即酥了。

有人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也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那件事如今又过了两年,现在的温简已经不在京城之中,境遇也天差地别,但那时候生的事情始终都是他的心结。

“……好像是。”那人略有点错愕,似乎没想到她转得这么快,尚有半肚子开解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等你冷静下来之后,你也会明白这一点,不管我做过什么,请你试试不要去恨我,就像你们温家造成了我人生中无数次的悲剧,而我也没有恨你一样,至少此时此刻,有一个短暂的片刻,我们只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