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工笔画在有生之年第一次排上了用场,阴息风从后面走近,站在他的背后,看到墙壁上的那幅《忠义侯府邸全景图》,不由得暗暗赞起温简在绘画上的造诣。

白晚被捕之后,未免夜长梦多,将直接被秘密带回京城关进了温候府的地牢中,微妙的是作为犯人被捕的她,并没有被下入刑部大牢。

在温简僵硬的站在那里望着水面呆的时候,温保下意识的挺了挺胸,一只手搁在腰间的佩刀刀柄上,扭身对温候道朗声:“大伯,那妖女受了伤,跑不了多远!”

可以说温家的江山就是这父子两代人一点一点打出来。

“……嗯。”阮红娇默了一下,攥着帕子顺着应了一声。

不过才分别一天一夜,这两人看上去倒像是各自经历了一场苦劫一般。

温简何尝不知道这说不通,所以索性什么都不说。

温简缓缓的点了点头,望着他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赶你走?我知道她是谁,但我不想你继续查下去,她虽不至于滥杀无辜,但若有人威胁到她就保不济了。”他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以后取出一枚丹药递给许世卿。

可若是迟了,怕是白晚已经对他下手了,那情况就糟了……不过许世卿倒是觉得,白晚花了这么多精力来对付温简,恐怕所图甚大非温简一人而已,要真是这样,温简还有救,还有救……

虽然语调平缓,可是话里的意思未免疏远,是了,那是人家的娘又不是她的娘,她再跪也好没意思,阮红娇便只好起来,又再看了温简一眼,温简目含感激的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介意,她也轻轻点头表示她明白。

温简提着两人的包袱,放慢脚步陪着阮红娇步步登阶。做戏做全套,阮红娇也不时拿出帕子作势擦擦额头上的汗或者停下来歇两步。

温家的这些个事,阮红娇早已打听清楚,温母若不是那等行过江湖的硬气女子,也不会将丈夫儿子说抛下就抛下,所以这次温简说要见他的母亲,她心里才会怀疑,温母都不肯见他们父子了,这会儿带她去又有什么用呢,只是他之前不说,她也不好问,现在正好问了出来。

绿儿在世上已经无亲无故,当初就是拿着还的嫁妆出来投亲,结果被人抢了钱财,现在即便给她再多钱,也换不来她需要的安全感。

阮红娇不明所以便要回头去看,只见绿儿又拉了她一把,急急道:“娘子不要回头,是郝大郎!他正站在许仵监旁边往这儿看呢!”说罢,她就要拉着阮红娇退到桥下去。

阮红娇又笑了笑,听出这是叫她看在温简的面子上不要计较的意思

温简的记忆产生了模糊,不知道是因为许世卿一番说辞之故,还是因为那时候他的状态不佳之故,总之隐隐的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刺杀刘白凤的那一战,赢得有些过于侥幸。

“你去哪里?”温简问。

“我早就有这样的心思了,不过一直没有说而已,如果只是想有一番作为,哪里不成呢,何苦非要回到京城里去。”

温简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搁在桌上,叫她坐一坐或可随意看看,自己就拎着剑去了院子。阮红娇透过堂屋的大门正可以看到他练剑的身影,她看了片刻,然后起身四处转了转。

李夫人不同于李小姐,乃是个懂得人情世故之人,她之前从县太爷那里知道了温捕头的来历,后来看出李小姐分明对温捕头芳心暗许,就有促成此事的意思,只是不知后来怎么杀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寡妇。本以为寡妇和温捕头身份相隔甚远,传闻未必可当真,然而到如今见温捕头这样,才令她不得不信了。

“他人生地不熟,信上他师父又催得厉害,去了衙门还要层层手续,你何不替我还个人情与他?放他走吧。”白晚轻言软语的笑道。

那李县官听说有武林高手可以造成这种状况,想起一直在一旁不一言的温捕头,温捕头家学渊源,武功不俗,对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也有所了解,便侧头道:“温捕头,是否有武功高强的武林人士可以造成许仵监身上这样的伤?”

让她没有逃走的原因,是因为温简对她说了一句话,他很轻很轻的对她说——

而温简赶到的时候,正与那游医碰了个面。

阴息风放下了手,看着白晚道:“在我刚刚建立君魔寨的时候,有人捕捉到一只浑身雪白的雪狼,奈何那只野兽凶猛无比,难以收服。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我叫人把它打得奄奄一息,然后关进了山洞里,以后的每日里,我都会去一次,给它带一点儿肉和水,和它说话。”

温简见阮红娇受辱,握紧了拳头,对刘白凤道:“既然我已经来了,你放她走,她是无辜的。

那诡异的青年盯着白晚着问:“你偷了我的易容针私自离开君魔寨,还用我为你做的东西来对付我?”

说起他来,才是怪不了人,这人仗着年轻气盛,武艺高强便任意妄为,他下井把阮红娇捞起来,安置了她之后又不急着换湿衣裳,跑去给阮红娇灌汤婆,跟着在屋门口听了半天程大夫说话,才与许世卿一同去换衣服。

李小姐装作听不见她语气里的讽刺味,抬头望天道:“那个,那个害你落井的丫鬟已经被我爹罚了,你我之间本是一场误会,但是……但是没有管教好我的丫鬟,也是我的不是,我给你道歉来了。”

刚刚温简走后,这一摊子事也需要有个人收拾,于是许世卿找人去请夫人过来,另派了一个人去找府衙里的程大夫过来。

阮红娇抬了抬眉毛,嗅出了一股来着不善之意,她心头千回百转,轻轻抿嘴,施施然行了半礼道:“原来是李小姐,幸会幸会。”

许世卿见连他都开始装醉了,手握空拳佯装咳嗽,然后笑道:“看来温捕头是真醉了,在下带他出去醒醒酒,诸位先喝着,等醒了酒我必将温捕头送回。”

这边山上进展得如火如荼,那边阮红娇睡到了中午才起床,仍然是睡眼稀松,百般慵懒。

温简一边沿路观察尸体的数目和死状,一边推断当时的情况:

温简在太平镇的百姓尤其是妇孺心目中,可是又年轻又英俊又有本事的好男儿,配得上镇上的任何一家大家闺秀,不是一个狐媚寡妇可以指染的对象呢。

刘三石倒是清楚,平时温简一个人用膳的时候,不喜欢旁边站着人,温简的家离衙门只有两条街,酉时三刻前取碗筷,也不耽误他去当班。

然后所有人都看着温简。

“……后面的事,各位官爷也知道了。”阮红娇捏着帕子拭了拭泪,道。

她为难的看了温简一眼,却见温简并不说话,只喝着酒杯里的酒,好似没看到自己的手下在调戏良家妇女。

想不到小虾米牵出了一条大鱼,捕快们当时就兴奋了,不能不兴奋啊,捕快们月钱也就那些,破了案衙门里是有“立功钱”可以的,这么多人涉案,“立功钱”一定不少。

这时候寡妇的丫鬟也找了过来,见自家娘子模样狼狈,还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心中大不乐意,脸色也不好。

我还会回来的……

“咳咳,你看,颜色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有毒,相反丑陋的东西……这说明什么道理呢?”那人放走了蛇,转身看着她,星辰一样眼睛里满是期望,期望她说出类似“不能被外表所蒙蔽”这种答案。

白晚仰头而温简低着头,所以温简自己不会知道而白晚看得到,他的目光那么的温柔,满是怜惜。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竟然往山顶上跑?”温简冷声问道。

一个是丑汉,另一个是温简自己,最后关头,他放过了白晚,即便是,她一再的欺骗了他。

他们有的藏在屋后、有的藏在窗下,有人伏在屋顶,白晚看见门外跃上屋顶上的人带上去了一只网,接着屋顶上传来索索的声音,想必是在铺网。

白晚没有辩驳,只如同一缕幽魂般退缩在角落里,淡薄的就像不存在。

温简为抓捕“白公子”费尽心机,却仍然一无所得,自是十分懊恼,故而当现那座无字墓的时候,为了确定墓中人究竟是何人,立即挖坟开墓。

武功不比其他,比如温简,尽管家学渊源,也是从三岁开始习武,二十年寒暑不断,其间还得到过少林苦海大师的点拨,才能在如此年纪得有所成,而白晚入白墨门下的时候,早就错过了习武最佳的年纪,难道说白墨真的那么厉害?花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能生生造就一个当世的武林高手出来?

白晚从“土坑”转到了地上的牢房,得偿心愿,虽然新牢房里那一扇嵌着铁栏的小窗修在高高的墙头,但光线透进来的时候,还是让白晚感受到了一丝愉悦。

一个下雪的日子,我倒在了雪地上,身体不再感到寒冷,相反很温暖很温暖。

白晚散腿坐在桌案前,桌案上是一壶空了的茶壶和一盒空了的糕点盒子,她背靠着墙壁,这个姿势虽然不够端庄,但让十分舒适,更流露出了之前她身上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洒脱之气,关键是,她可以不至于全然背负身上的锁链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