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简此时已经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他行尸走肉一般和温保一起回到慈静庵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因他一夜未归,并且“阮红娇”同他一道下山,此时却不见人回来,见到净安师太后不免被多问了几句。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

大伯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对小一辈的子弟都特别照顾,用视如己出来说也不过分,当年曾生过一事,在温简六岁的时候,经因仇家报复,趁他落单的时候对他下了十分厉害的毒,当时他的父亲因公去了外地,母亲用悬针法为他保命,可要救回他则需要上少林去求取洗髓经,便是他的大伯赶来,骑着大马将他抱在怀里不眠不休日夜兼程上了少林,在遭遇方丈闭关之际,不惜以王侯之尊跪下求见,这才惊动了方丈出面,施以援手救回了他。

温简心里只觉得她可爱,眼睛只盯着她看,仿佛再看不到他物,也随着她笑而笑,心中平静舒缓了下来,掏出自己的帕子伸手要给她擦嘴。

“你迷路了?”温简道。

温简低头不语,净安师太心道果然如此,就道:“这么说来你说的这个仇人,便是他?”

温简白了他一眼,道:“我外祖是圣手药王,我母亲当年在江湖上被誉为妙手医仙,这药是从我母亲那里拿的,我看你受了伤才给你用,你若是不要还给我罢。”说完当真伸手去拿回药丸。

山路崎岖,他只有弃马而行,将马匹留在了山下的小店里徒步上山。虽然舟车劳顿加上一夜无眠,他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他完全感觉不到,离慈净庵越近他就越觉得亢奋越觉得期待。

阮红娇站在阶下,住持师太走了过来对她安慰道:“净安他们母子多年未见,难免有些体己话要说,你别介意,不如跟贫尼一起走走,贫尼将你送回去休息休息,有事再派个小僧尼支会你,就不要等他们娘俩了。”

绿鸧从窗户飞出去,快得如一道绿色的影子,眨眼就不见。

谁知温简只是苦苦一笑,道:“你以为我母亲真的是因为气我不听她的话才出家的么?”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老了,为什么竟会有一些些留念,一些些不想走,或者真是如此,即便人不老心也老了。

郝大郎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喃喃道:“好像……好像……”

那蔡主簿便从中作着和事佬,一边安抚阮红娇一边给许世卿使眼色,催促他爽快一些,许世卿这才不情不愿的道:“日前……许某行事荒唐,还望阮老板……海涵,如今许某已经……悔悟,特向阮老板致上歉意,请……阮老板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你相信我,我绝不是欲加之罪!”许世卿说着,脸冷了下来,冷哼了一声道:“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说之前我还有些担心自己错怪了,那么如今我已经彻底看懂了,哼,她这次玩的花招才是欲盖弥彰,相反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如果我绝对没有看错,那么她便绝对有问题,温五,你相信谁?”

或许溺水的尸体不用检验得这么彻底,但许世卿这时已经在刚刚的过程中恢复了元气,果然仵作还是应该做仵作该做的事才对。

“……咳,也不完全是因为她。”温简移开了目光,道。

今日阮红娇是有意过来看他,送饭不过是借口罢了,因此做饭也做得早了一些,现在还没有到饭点,于是她望着温简,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李夫人不让阮红娇推迟,还望着她的眉眼,满怀感情的感叹,若是第一个女儿没有夭折,怕也有娇娘这么大了。

“我。”温简道。

温简说得条理分明,他继续道:“那么必然是有人在属下和刘白凤交手的时候射出毒针,这样的情况无非三种可能,第一种情况是娇娘下的手,第二种情况是刘白凤的同伙所为,第三种情况在场隐藏着其他人。”

外面细雨蒙蒙,温简既没打伞也没穿蓑衣,身上已经被雾般的湿气浸透了,此时喝一碗姜汤去去寒气,却是正好。绿儿领命而出。

那温简见了游医一愣。

白晚走到他身边,仰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这番糊弄温简的说辞,自然也是阴息风教他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阴息风这回是连他在内一起糊弄了。

刚刚生龙活虎的白晚瞬间犹如电击般一颤,强忍剧痛,立即转身抓住了“少年”的那只手。

过饮伤脾,大吐伤胃,脾胃俱伤又被井水一泡,着了湿气,更别说在这种天气里穿着湿衣裳到处跑,就是神仙也经不住的,到了晚上果然便作了起来,幸亏他歇在许世卿那里,许世卿见他面目泛红,头重脚轻,便想他是不是着了凉,果然他过门槛的时候一绊,就一头栽了下去,幸好许世卿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摸了他的身上,这才确定他是真的烧了。

待到下人都赶了出去,她磨磨蹭蹭的去了阮红娇的床边,犹犹豫豫的道:“喂,你还好么?”

此事若是请她爹过来,她爹本是一方父母官,要知道她险些害出人命,便是不打死她也势必要她脱层皮,若是先请夫人过来,或许还有些商量余地。

那位李小姐盛气临人的先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温简也不装醉了,胃里正翻江倒海,如厕一阵呕吐,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出来在水缸里打水洗了把脸,又露出一口白牙,对着许世卿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道:“世卿真乃恩人也。”

山贼临死之前只说了“女人”两个字,马上他们就在地牢找到了一群女人,这实在是让人搞不懂,当他提到“女人”的时候,究竟是想说什么。

从尸体上短刃的切口来看,凶手的个子不高,而且还颇爱干净,因为他们在草丛里找到了一块从尸体衣服上割下来衣角,是凶手用来擦拭凶器上的血迹的。

太平镇气候干冷,一年里几乎只有冬夏两季,春秋天气总是一晃而过,现在虽然已经快三月了,可天气还是犹如严寒中那么冷。

温简心里琢磨,从刘三石的口气看,他们是知道自己当班的时辰的,这必然是提前打听过了,果然是阮红娇的做派。只是她如此殷勤的拉拢自己,为何又不肯进自己的门?难不成怕坏了她的名声?

捕快们一惊,突然恍然了,为什么他们来的时候李掌柜在往外面送客,为什么刘三石在点菜的时候说厨房没菜了,为什么后来李掌柜冲进来说又有菜了,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阮红娇这时候又道:“官爷们息怒,许是命吧,以前奴家每每难过,只恨自己身为女子,便要受那婆家的辖制,纵有委屈也只能自个儿忍着,离开婆家之时,奴家也曾心惶惶,一想到将来便担惊受怕,得知舅舅的死讯时,更是天旋地转,好似前路茫茫,然而凡是都是事在人为,奴家因面临绝境而孤注一掷,开了这全味居,竟然也绝处逢生,把生意做起来了,虽然也常常因自己的女子之身出来抛头露面受人诟病,但比起以前来,至少总算能够自个儿给自个儿做主了。”

可那阮红娇也非轻易就范的女子,被吃了一记暗豆腐,脸上微微一僵,又不敢动怒,只是后退了两步,不肯入座,唤刘三石再去取个杯子来,以茶代酒要敬各位官爷。吩咐完毕,才笑吟吟的道:“还望诸位官爷海涵,奴家身上有孝,只得以茶代酒敬诸位。”

后来录供定案什么的,弄完之后,也就到下午了,便有其他捕快探他的口风,问,五爷,快到饭点了哦?

之前他顾不上仔细看那女子,现在才现,她穿着一身白衣白袄,刚刚被他投出去的头钗也是银制的,心中便有数了,这是一个失了丈夫的寡妇娘子。

有人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也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那件事如今又过了两年,现在的温简已经不在京城之中,境遇也天差地别,但那时候生的事情始终都是他的心结。

“绿螯蛛,全身莹绿,犹如碧玉。”她再答。

“等你冷静下来之后,你也会明白这一点,不管我做过什么,请你试试不要去恨我,就像你们温家造成了我人生中无数次的悲剧,而我也没有恨你一样,至少此时此刻,有一个短暂的片刻,我们只是我们自己……”

虽然此人罪大恶极,然而如此骁勇彪悍,当场之人,无不动容。

但有人比他更快,丑汉丢开了狍子之后,伸手控着内力一吸,白晚就朝着他那边滑去,温简晚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便只抓住了白晚身上那件斗篷,而丑汉拉住了她的胳膊。

出卖别人是因为有利可图,每次崩溃都是从一条小裂缝开始。现在白晚连白墨都可以出卖了,何况只是当年照顾过她起居的“丑叔”?

“你别傻了,你为他辜负了你自己五年最美好的光阴,而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下吗?仔细想一想,你想的每条线索,说不定都能救你自己于水火,你清醒一点!”温简低喝着道。

忠义侯府的书房里,依旧是一坐一立两个人。

一般人绝对做不到,但白墨就一定可以,因为他是天纵之才。

温简虽是六扇门的副指挥使,然而对临安地牢无管辖权,因此如果要满足白晚的要求,也需要回京请示他的伯父温侯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