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被这一团银屑打-中,必然是被割得鲜血淋漓,且银屑深深嵌进肉中,除非挖肉剔骨,否则一旦留于肉中,伤口不能凝固,会流血不止。

刘白凤那一日不在,是因为他外出去“办事”去了,不过是绿林道的一些勾当,却有一番奇遇,所以耽搁了一日才回寨子,至于是何“奇遇”,暂且先不表。

虽然言语晦涩,可是这番话被她凄凄苦苦的说出来,任是任何人都无法不动容,就像听到雀儿哀鸣,羔羊嘶嘶,令人心生不忍。

温简本就嫉恶如仇,之前生的事也都亲眼见到了,以他对阮红娇的了解,根本不信她们的污蔑之词,而且阮红娇再如何也是他认下的义妹,叫他如何不愤怒。

这样一说起来,更是不平,于是由李小姐带头,一起合计了个计谋,打算去羞辱那寡妇一顿,令其自惭形秽,不敢再打这种主意。

这一顿要是按正常来说,应该叫“庆功宴”,不过如今要按照“庆功宴”来提,未免略有些尴尬,所以便算作了“酬谢宴”,大家一起吃顿饭,也算是鼓励士气了。

思来想去,温简脑中揪住了一个人,一种莫名的强烈的预感让他倍感焦虑……

她放下手心里的这些“易容针”,用指尖轻轻触及自己的面颊,镜中的那张脸,冷得像凉夜里的水,艳得像与一朵桀骜的花。

说话的这个陈飞,就是当日意图调戏阮红娇的那名捕快,其实是人都看得出来,他的魂儿早就被阮红娇勾走了,奈何襄王有心,神女无梦,阮红娇一门心思都在温简身上,故而听了温简的话,颇有些酸涩之意。

温简住在离县衙不远的民居里头,他这次被贬出京,有意接受一番磨砺,故而也没有像个公子哥儿一般带个人随身伺候,衣食住行全靠自己打点。

捕快们听了,竟也不觉意外,因那黄传贵便是这样脑奸巨滑的商人,许是本来只是见阮红娇的生意好,想敲她一笔竹杠,后来见她一个孤身的寡妇,相貌又生的不差,于是起了恶心,想要人财两得。

原来如此,捕快们纷纷点头,这些事儿串在一起,和她之前所说也对的上了。

那阮红娇又浅浅一笑,道:“昨日大人搭救了奴家一命,今日更是带着诸位官爷捧场,奴家感念十分,本来奴家一介女流,不应出来见客,但若不出来拜见,又未免不识大体,这才净了头脸换了衣裳出来拜见,还望大人及诸位官爷勿要见怪。”

若说到温简再见阮红娇,不得不又从头说起。

在场诸人忍不住惊呼,仿佛预见了即将到来的一桩惨事!

温简心想,这个人一定不是自己,虽然他和自己看上去那么像,但如果真的是自己,又怎么会如此无礼孟浪?

“当然,重点是你在表明你很紧张我,你是希望我不要再到林子里去玩吗?可是这里真得很无趣啊,算了,看在你很担心的份儿上,我可以……你干嘛这样看我?”

白墨当年在苏素的帮助下逃出六扇门的追捕,而后两人分开时苏素已有身孕,她在逃亡之时诞下了一个女婴,因当时情况险峻,所以送给了一个寡妇收养,那位寡妇就是白晚的养母。

短暂的僵持之后,白晚咬了咬牙,大声道:“是我偷了你的,上次我岔了气,你用你的内力替我舒缓,我便偷了一丝藏于丹田中,无人时便打坐凝聚真气,虽然进展缓慢,好歹还有点用。”

其声厉厉,撕心裂肺。

温简又道:“但是你如果成功了,以后会活得轻松得多,你可以搬到地面上的牢房里,每天晒太阳或者看星星,甚至我还可以帮你求情,看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对你从轻落,然后等到大赦天下的时候,再想办法替你减刑……”

“就在木楼南面的石墓,你知道我们在里面现了什么吗?”

温简环顾四周,一座空楼,全都都已经搬空了,这不是近期才生的,从尘灰蛛网还有木头腐烂的光景上看,至少七、八年没有人打理了。

“和传说中的一样,是个持才傲物的天纵之才,不止武功高强,而且博览群书有过目不忘之能……简直言语不能形容。”

白晚在片刻之间,感到温简轻触在自己额上的指尖异常的冰凉,冰凉得十分舒服,她又笑了,笑容里退了一些冷意。

我娘倒在地上,我守在她的身边,起先她还能跟我说几句话,很快连话也说不动了,我喊她,她不理我,我以为她是累了,过了一会她还不起来,我恍惚听到旁边走过来的人在说什么要吃掉她,我更不懂,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的蹲在那里,还以为过来拉她的人是要帮我救她,没想我去找食的继父过来,捡了一根木头把这几人打走了。

不需要露出表情,因为除了温简没人会来看她,也不需要说话,因为除了温简没人跟她说话,连送水送饭的狱卒,也不会搭理她。

温正阳看了看他,见他没有丝毫心虚扭捏之态,毫不掩饰鄙视之意的笑了起来,叹道:“她还是这么狂妄,我温家的男儿哪一个不是心志坚定之人,当年她在朔儿身上失算的事,难道以为在你身上能够有效?可笑,在同一件事上,她竟然连连两次失算,果然是黔驴技穷了。”

“我不知道。”白晚想要享受难能可贵的沐浴,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

之前有温朔,之后又有温简帮她打点,的确让她少受了许多罪,不过在临安地牢这样的地方,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尤其是她刚刚来这里的时候,她受过很多刑,吃过很多苦头,就算是现在,有些情况也是避免不了的,上个月的时候,她还咬断过一名在饭菜里下药,企图奸-污她的一名狱卒的喉咙。

“玉面仙”白晚,是武林一代传奇人物“白公子”之唯一的女弟子,她成名的很早,很多像她当时那个年纪的少女还生活得如梦似幻的时候,她就已经出现在了六扇门缉拿榜三甲之列。

“生死由天,你我之间非死既战,你不赌一把,你那相好的就连一丝活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刘白凤大声道。

“如果你是因为黑山寨被屠寨一事而迁怒于我,我只能说你报仇找错了人。”温简从怀里掏出仵作验尸以及最先现此事的官差的供词,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和我们衙门也没有任何关系,那天我们的人上山探路,就现寨子里的人都死了……”

“住口!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吗,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刘白凤压根不信他,也不接他手上的供词,怒道:“你们衙门围剿我们又不是一二次了,之前就频频传出风声,再说如果不是你们干的,朝廷里怎么会又是赏赐又是嘉奖!姓温的,枉你自誉为衙门中人正义之士,竟然敢做不敢认,好,若你一口咬定不是你干的,你说,到底是谁干的!”

朝廷下来的嘉奖,地方上的州县都是会张贴榜文公布的,刘白凤眼不瞎耳不盲,当然看得清楚。

“在下……不知道是谁。”温简叹了口气,看来如今就算是有理也难以说清了。

“这么说,这些仵作和最先现尸体的官差的供词,你也不会看了。”温简又道。

刘白凤十分固执,根本不信温简的话,也怕自己结果那一叠东西翻看的时候他趁机使诈,于是哼了一声,道:“你们衙门里拿出的证据,我敢相信吗,废话少说,我这两瓶你是喝还是不喝,若是不喝,只待我一声令下,我那边的……兄弟就会拧断你那相好的脖子。”

温简听了他的话,只好收起那一叠证词,不禁又往阮红娇那边看去。

两瓶里面一瓶有毒,一瓶无毒是刘白凤的说辞,谁知道是不是两瓶都有毒?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等他死了,然后也杀了阮红娇灭口?

青岩崖那边被堵,若是他们两人都遇险,外面营救的官差们,是决计难以及时赶到的……于理,这瓷瓶儿里的东西他不该喝,可是若不喝,阮红娇又该怎么办?

便在温简难以抉择的时候,手执黑鞭的青年站了出来,抖开鞭子,面对阮红娇一鞭鞭的狠狠抽了下去,随即传来阮红娇的惨呼。

“啊——”

“啊——”

阴息风下手不轻,白晚被抽打得惨呼阵阵,她在鞭影中狠狠的瞪着阴息风,压低声音怒叱:“你疯了么!”

“我这是在帮你!”阴息风的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道:“你不凄惨可怜一点,他怎么会心软?我劝你别催动内功扛下来,万一他不忍心见你受苦而选择了喝解药,最后把你救走,却现你挨了这么多鞭子身上却没有伤痕,那你可就前功尽弃了哈哈。”

白晚若是催动内功,这鞭子抽在她身上跟被蚂蚁咬没什么区别,可是阴息风说的话不无道理,白晚咬了咬牙,明知道阴息风这是借故报复她,明知道他是幸灾乐祸,也只好松懈下来,不运内功抵抗,任他一鞭一鞭的抽下来,抽得她皮开肉绽。

鞭子每扬起,带出一股点点洒洒的血腥气,令阴息风越抽越兴奋,简直是精神焕,手舞足蹈,不过尚还知道分寸,一道一道的鞭子下去都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可是纵然这样,也着实够痛够狠!

“阴息风……”默默忍受的白晚突然面目狰狞起来,咬牙切齿的道:“若有一日你落在我手上,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啊——”

她话没说完,阴息风抽重了一鞭,可真是痛得钻心,感觉就像是骨头都要裂开了一般。

阴息风的食指便在鞭子上抹了一道,指腹上便立即沾上了艳红的鲜血,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血,然后对她邪邪一笑,毫无道歉诚意道:“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

因为相隔的距离,那一边的对话,温简听不真切,而阮红娇一声一声的惨呼,却是听得人心惊肉跳,她每一声痛不欲生的呼喊,仿佛都瓦裂了一层温简的理智,终于,他一咬牙,随便在刘白凤手上夺过一个青瓶,道:“够了,我喝便是!快叫他住手!”。

刘白凤这才举起手在半空一挥,示意阴息风停下。

阴息风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瞄着远处的那两人,对几乎奄奄一息的白晚道:“原来他真的吃苦肉计这一套……不用谢我,我很乐意帮你。”

白晚抬起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而此时另一边的温简头一仰,在刘白凤的注目下,两口就喝光了青瓶里的液体。

“他真的喝了啊。”阴息风挑了挑眉,丢掉了手里的鞭子,回头看了看白晚道:“看来……你做到了,他真的在乎你呢。”顿了顿,又阴阴的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我突然觉得,等到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一定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