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老实巴交,数十年如一日的老皂役,突然这么凄凄凉凉的走了,县老爷也有种莫名的伤感,大笔一挥,由衙门给他送葬,必要办得风风光光,方显得衙门对自己人的重视。

他们都看着温简,温简却对一旁的刘三石问:“怎么,你们东家不是李掌柜?”

小地方即便无大案时,日常琐事也不少,如寻人找物、斗殴滋事、甚至儿女不孝不赡养老父老母、妯娌之间打架失和、邻里之间小偷小摸,夫妻之间抓奸在床等等,小地方民风如此,权当县衙大门是为自家开的,略有不得当之处,便来敲鼓鸣冤,或者扭着对头三曹对案。

小寡妇的丫鬟颇有几分护主,挡在自家娘子前头,瞪着那婶子,眼看就要吵起来,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那女子背对着“他”,河水漫过她的腰肢,她身姿纤柔,一-丝不-挂,只有黑色的衬着雪白的皮肤,别样触目惊心。

“原来你是个贪心的小孩啊。”那人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容胜过晚霞,眼睛像是黑暗降临前,天上升起的第一颗星星。

委实太过艰难,其间生的种种,她无法细说,就说了最要紧的一句话,苏素是她的生母。

的确,如果不是有内力可以令她施展轻功,白晚不可能逃得这么迅,她早就被搜林的捕快们抓住了。

丑汉见到白晚,怔了一怔。

“食人狂魔”午子丑已销声匿迹多年,此人貌丑性烈,手段残忍,当年他用“八千八方撕裂手”活生生的撕人,血肠满地,臭名远扬,相传他还有吃生人肉之举,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在兵器上他善用斧,又以“六技开山鬼斧”而扬名。

张牙舞爪的白晚闻言突然愣住了,不可思议道:“他……不在那里了?”

这么大片的笸箩草,寻常人自然无法闯过,然温简既知此地有这一关,也就早有准备,他们这群人每人身上都背了一个背囊,里头除了些许干粮和水,便是满满的“鬼鱼骨粉”。

“他一直在那里?”

温简站在一旁看着她。

我们一路上看到很多空了的村庄,那一次的灾情比想象中的更为严峻,于是大家一股脑的往城里去,可是县城的城门关得紧紧的,不肯放人进去,城墙上还有官兵用箭飞射,将围在下面的人驱赶。

被冤枉一次情有可原,可若次次受冤,必然是有所根源的。

“大伯说得是,她已经动摇了。”温简应道。

温简出身世家,自幼的家教让他没办法那么卑鄙,他游移目光,从她开始脱衣开始便不去看她,最终在她的注目下,尴尬的转过了身。

“我只是想干干净净的晒会儿太阳,我是一个女人,想要干净一点又有什么错!”白晚仰望着温简,尽量放软了语气,让自己显得十分柔弱委屈,她问:“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洗过澡吗?”

“老康,叨扰了,刘头那边开了局,且去松快松快吧。”说着,温简含笑托起狱卒的手,另一手往上面一抹,塞进去一锭银子。

刘三石看了阮红娇一眼,哭丧着脸道:“那是我们东家高价去求附近的酒楼转卖给她的!”

捕快们一惊,突然恍然了,为什么他们来的时候李掌柜在往外面送客,为什么刘三石在点菜的时候说厨房没菜了,为什么后来李掌柜冲进来说又有菜了,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他们只知道为没有菜而脾气,却不知道阮红娇焦头烂额的四处想办法凑齐这桌子菜,一时之间,众人无语的看着拭泪的阮红娇。

阮红娇不再说什么了,抬眼幽幽的看了一眼温简。

然后所有人都看着温简。

温简凭着高强的武艺和破案的神,在当地已然树立起一定的口碑,连县太爷都礼遇他,如果说,还有人能够化解这个困局,也就只有他了。可是,他会不会帮阮红娇呢,如果会,又该怎么做呢?

“五爷,要不您带着我们弟兄,去找黄传贵谈谈?”有人忍不住吱声道。

“怎么谈?”温简嗤笑道:“人家又不是明着强取寡妇,人家不过是断了她的供货,便是找上门去,他不肯认,你又能拿他怎么办?再说,这些商行里的勾心斗角,又没有犯刑案,我们还能去锁人不成?”

阮红娇满脸期望的望着他,听了他的话,简直是心若死灰,捧着脸又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温简的话并不错,这种软刀子杀人的法子,律法还真奈何不了黄传贵,众捕快虽然心里明白,却也纷纷露出不忿之色。

“那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阮妹子被他逼得没活路了?”

“不过是个土财主,就没王法治得了他了吗?”

“五爷,您可得想想法子啊。”

温简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温简出身神捕世家,如果他还在京中当副指挥使,这种小事只要他一句话便可以解决,但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县衙捕头而已,关键是,他也没什么名目可以去找黄传贵谈,因为人家只要一句话,便能堵得他无话可说——你跟阮红娇是什么关系,凭什么帮她?

这不是刑案,又拿不到黄传贵的错处,便不能以办案的手段来解决。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问题是看他愿不愿意为阮红娇这么做。

考虑再三,最终心中的正义感战胜了顾虑,他停在了阮红娇面前,居高临下的问:“这样吧阮老板,温某你做义妹,今日的酒席便算是我俩的认亲酒了,大家伙儿就算是给我俩做个证,以后你便是我义妹了,这席面原是你高价置办,我也领了你这份人情,他日你若再嫁,温某少不得给你再添份妆,你意下如何?”

这可是天大的人情,华丽丽的从天而降砸到了阮红娇的头上,阮红娇泪眼婆娑的仰望着温简,张口结舌,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温五爷是有官身的,而她不过是士农工商中最下层的商人,还是个寡妇,这叫她如何受得起。

阮红娇愣在那儿,便有捕快拍手叫好,拉了她起来叫她赶紧认义兄,有了五爷照应,谁还敢欺负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就算是黄传贵想要娶她,也得先过温简这一关。

阮红娇虽受之有愧,却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一线生机,站起来就拜了下去,道:“多谢五爷怜恤,五爷的大恩大德,奴家缬草衔环,永世不忘。”

温简虚扶了一把,托着阮红娇起身,旁边的捕快笑道:“阮妹子,还叫什么五爷啊,该叫五哥了。”

阮红娇抬眼看了温简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赶忙移开目光,低头娇羞道:“五哥……”

阮红娇这席酒,果真不亏,次日温简便带着捕快班的弟兄们去找了黄传贵。

那日到底生了什么,外面多是以讹传讹,有人说县衙的温大捕头冲冠一怒为红颜,把黄传贵黄爷给打了,也有人说,黄传贵圆滑世故,根本没动手,就放过了阮红娇。而实际上,温简说是接到了有人的匿名举报,说是在黄家的铺子被人投了毒,于是秉公办理,带着人连夜查封了黄传贵十八家店铺,并且顺嘴带了一句,最近认了个姓阮的义妹。

黄传贵听闻了,嘴角直抽抽,他倒是想扳回局面,奈何身边没有比温简武功更高的,去找县太爷,县太爷居然避而不见,他心里一恨,又找了关系门路疏通,想从高处黑温简一把,在政治上直接扼杀他,可是他那个在当地方要员的亲戚却赶紧来阻止他,说是这位太平镇县衙的温捕头,是从京城里来的,背景非同凡响,你的那些信件和银子都被扣押着,切莫再乱来了,不然怕是我都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