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雕的十二生肖?!”简爷爷微微颤动的手指从我手里接过十二只只有鹌鹑蛋般大小,栩栩如生,神态各异的十二只动物。

“宝宝长大了,也长高了。”简爷爷将我从地上抱起来,就像五年前那样将我放在他的腿上,笑呵呵的捏着我肉呼呼的手掌跟肥肥的大腿。而我心疼的望着简爷爷五十出头的人却已经云染双鬓,皱纹叠加,身体消瘦。但是精神状态却饱满激昂,在逆境中求生存已是不易,简爷爷却更上一层楼,逆境中求展。我双手合十,水汪汪的大眼睛崇拜的望着简爷爷。

爸爸以为用汪直能诈糊,谁知道这帮人还真是谨慎。宝宝想想法子,爸爸指望你了。爸爸挤眉弄眼的向我传递“哀求”的讯号。

“长得肥头大耳,还好意思拿出来献!”爸爸觉得我的行为相当的掉他面子,一把拎起我的后领子将我提溜起来,唬着牛眼一阵猛摇。

“葛和平!你就是葛和平!那这一定就是葛宝宝吧,小家伙很敦实。”老人还没等爸爸把话说完,便像遇见久别重逢的亲人般迎了出来。

“吴晓玲!你是不是连扫厕所的工作也不想做了!”父亲将我放下地,想搀扶着呜咽啼哭的吴晓玲去外面安静的地方好好安抚。

“你这人懂不懂关心女同志!孔夏燕同学今天不舒服,晚点又怎么了?!”袁立一句没头没脑的嚷嚷让一旁脸色有些苍白的孔夏燕彻底嫣红了粉颊。

“我——我回房休息了。”王雄脸色苍白的站起身,踉跄着急奔进房间。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他嘴角暗淡的苦涩。有些怔神的望着房门口消失的淡薄的身影,难道之前的错觉并不是错觉!可是石磊和这个叫袁立的女孩身上有种青梅竹马的默契与毫无芥蒂的亲昵。这样的两人似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论是男是女想强行介入都将是一场注定失败的爱情长跑。

“明天就把信寄出去!”我不容抗辩的唬着眼睛命令。

“李大哥的爸爸是个怎样的人?”这小子口风太紧,每每都让他把我自己给绕了进去。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探听点实质情报出来,不要大意我这个曾经伟大的人类工程师。

“不是吧,这么不禁打!”看着遭受无妄之灾的黑斑蛇整个脑门碎得跟豆腐渣一样,我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捏起它的尾巴将整条蛇放进身后的篓子里,“回去让爸爸煮顿蛇羹,尝尝鲜。”忙完手里的活儿,抬头望向西陲的大阳,我赶紧背起箩筐飞奔着往家赶。

“小石头哥哥~~~,手不疼了?”伸出粉红的舌尖,阴森森的舔噬两颗尖锐的小虎牙,石磊心有余悸的将手臂藏到了身后,迅的消失在房门口。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爸爸无奈的摇了摇头。作为父亲不论以前做错过什么,现在他已然下狱,接受人民的审判。在父亲最需要子女陪伴与鼓励的时候,选择这样激烈的手段撇清关系,可见其人心之狠辣。

“是给——”葛援朝忸怩的脸上绯红爬到耳垂上,黝黑的眼睛更是亮晶晶的一片。

“宝宝真是爷爷的乖孙!哈哈~~~”爷爷高兴的将我一把举起来,又是亲、又是托举玩失重。洪亮的嗓门让屋子外心惊胆战的“白色恐怖”顿时瞬间消散无形。门外缝隙里偷窥的爸爸和奶奶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悄悄的从门后撤了出去。

“张伯身为长辈,照顾一下晚辈分属应当吧~~~”木村低哑的声线偏偏极力想表现得可怜兮兮,诡异变调的声音像拉错的大提琴低音,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没——没有,好热啊~~~”我恨恨的在自己肥嘟嘟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尖锐的疼痛将我从迷失的幻想中拉回现实。两只爪子胡乱抹着脸,来掩饰自己越来越绯红的脸颊。心中隐隐的感觉李熙卿似乎觉察到我某些异于常人的思维。

“怎么样?”爸爸很是期待的问向一旁细细咀嚼的李熙卿。

“这个宝宝一定喜欢。”爸爸像是从淘百宝箱一样的竹筐内掏出两个足有黄囊小西瓜般大小的绿皮纹香瓜。

“咔!”一声闷响,父亲右手提着的铁锹瞬间斜切入地下,截断大家伙的退路。父亲得意洋洋的俯身摁住螃蟹的硬壳,将它提溜了出来。大螃蟹不甘心的挥舞着渗人的大钳子,奈何肚皮朝上,压根夹不到蟹壳后面的大手。

“熙卿,先去左边瞧瞧热闹。”李熙卿点点头,将手中的火把猛的插进泥土里。一旁的父亲看向李熙卿的眼神越加的欣赏起来,不论在何种情况下,这个年纪尚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总能从别人微妙的面部表情中获得足有的信息,来判断下一步的作为。

“李大哥,你去吗?”李熙卿现在已经是被所有的知青孤立了,就冲他偌大的房间一人独占一间,就知道这人的人缘有多差。要是这次集体活动再不参加,可以想见李熙卿估计会失去像石磊这样不错的潜在朋友。

“那就来场小合唱,王雄往里面一站就好了。”这情况在二十一世纪优胜劣汰的游戏规则中压根是不会出现,但是现在毕竟是集体经济时代。什么都要讲的,王雄既然一定要上,那也只有这法子了。李熙卿看着我一副很轻松解决问题的得瑟样,笑眯眯的挽起半勺子米饭塞进我的嘴巴里。

“宝宝很喜欢话剧?”李熙卿憋着坏水向我走来,一米八二的身形对我这个一米不到的豆丁而言相当的具有威慑力。

我抄近路一溜烟的穿过竹林,向村东的学生宿舍跑去。刚拐进一个土疙瘩堆砌的弄堂,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朝这边走来。我赶紧一猫腰,“嗖”的转进弄堂旁边的麦秆草垛里。

“阿和!是阿和!爹!娘!阿和回来了。”母亲看到爸爸的声音,似乎是落水的人找到了浮木,激动的大声哭喊起来。她有太多的委屈、担心与恐惧想对年轻的爸爸倾诉。

我震惊这方寸之间,勾勒出的浓浓乡野气息是如此的逼真,仿佛耳畔正响起放牛娃婉转悠扬的笛声。

渗透进岩石缝的清水犹如一道道汩汩流动的细线,沿着满是沟壑的石壁蜿蜒而下,在洞穴的周围形成一块月牙形的水槽。

“木村不要逗他,惹急了,哭出来的声音能让前后村的人听到。”父亲一把将我从木村煞男手中夺过。趴在父亲怀里,得意洋洋的向眼前的男人翻了白眼。

“等他再大点我一定带他来。”父亲压低的声音有些急切。

“宝宝可不能冤枉我,我可是比你,还有你爸爸早来这里。”阴暗的光影模糊了他颀长矫健的身形,李熙卿从黑暗中缓缓地走来,带着让我惊惧的阴鸷。极力压制心底里泛起的寒意,心中暗暗气恼: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这么被动!

父亲站在李熙卿身旁从动作到力度,从安全事项到保质保量一一道来,一个讲的认真,一个听得仔细。这让身后的我看得是如此如醉:女人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这话是一点不假。

“我来吧!”李熙卿上前将我一把托起搂在怀中,屁股墩刚好坐到这家伙的虬扎的手臂上,隆起的肌肉很硬,咯得我肉呼呼的屁股有些不适应。比爸爸还要高出三公分的个子,晃动的地面让我有片刻的眼晕,我紧张的一把抱住李熙卿的脖子。

“孔夏燕同学可是我们这一组知青中最漂亮的一枝花。”杨鹏一进门就径直走进院中,一屁股坐到石凳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痞痞样。杨鹏身后紧跟的年轻人也是一脸随意外加好奇的研究起院子中的一口石磨。

“我腿麻了。”小孩子身体素质差,易受惊吓。当然我绝不承认是自己吓得两条腿软,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感谢孔夏燕同学给我们带来精彩的演唱,下一个节目有请杨鹏同学带来的诗朗诵‘沁园春。雪’!”石磊幕还没报完,后面大大咧咧走上来一位年轻人。身穿灰褐色中山装,头梳得流光铮亮,脖子上挂着一条灰色围巾。举手投足间稳重大气不足,倒有几分像二十一世纪满街耍酷的小青年。

“他爸!都是孩子的心意。”一旁的奶奶赶紧帮腔,将我递到爷爷手中。俨然我是消防员手里的灭火器,哪里着火喷哪里。

“简院长!她带人找你麻烦了!”急吼吼的冲进办公室的葛和平也就是我爹一脸气愤的看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红袖章。门口还站着一堆瞧热闹的病人和病人家属。

“哈哈~~”

透过锈迹斑斑的铁质窗户,看到外面高高的围墙和一大块空旷的泥土地上零星的几个病人正在散步。额头上的盐水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撤走,鼓胀的小肚子也恢复肉肉的柔软。然而现在我膨胀的小腹部有着强烈的解手,奈何左右无人。

“正月初七子时出生,我记得很清楚。”年轻的父亲肯定的点头,身旁的母亲亦是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似地。

“跟我来!”中年人起身向医院大厅走去。身后的父亲和母亲有些茫然的互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最后无不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希望。连忙起身紧跟着中年男人走进医院的大厅,刚好看到挂号的女医生准备下班。

“醒了!醒了!”耳边传来惊呼,“小家伙还真是会磨人,这一觉就睡了一天一夜,把你娘和奶奶吓得不轻。”奶奶有些红肿的眼睛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看着我。

“他做事情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这个家!这样的逆子要来何用!”葛宝金想推开缠着自己的老伴,奈何老伴是死活不肯撒手。就在两个人扭成一团的时候,阿英抱着我“噗通”一声直直的跪倒在葛宝金的脚跟前。

“看把我们家苦根开心的!阿英,苦根这孩子说话一准比他两个姐姐早。”伯母捏了捏我啊啊叫唤的嘴巴,开心的说道。

“我去送送尤大哥。”葛援朝站起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