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这时候不行也得撑了,你有什么好办法能混进去?爸爸无奈的微微眯了眯眼睛,眼角的细纹怂恿的往劳改所大门的方向抽了抽。我娇弱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是拔凉拔凉的:爸爸,你怎么可以拿我的小命开玩笑!

“我比他壮,比他高,他要叫我哥哥!”打死我也不叫“剑哥哥”这么惊悚的称呼,再说让我叫一个还穿着开裆裤,满屁股泥巴的鼻涕小屁孩哥哥,那我的一世英名算是全毁了。所以我傲娇的蹦跶到小剑的身前比膀子,比肚子,比大腿,外加比个子。

“大爷!我叫葛和平,来这里找——”父亲看出老人警惕的神情,也明白自己无端闯入打搅了别人的生活。于是压下心里的急躁,放缓语气,面带真诚的自我介绍,想以此来打消老人的顾虑。

“你们怎么才来啊——,呜呜~~~”好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这一嗓子喊出去,掀起心里无穷的恐惧与怨愤,于是又一次嗷嗷大哭。爸爸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双手扶住哭得身体软的晓玲护士。我知道简爷爷一定是出大事了!

“怎么才来,收拾一张脸就比平常人晚了三十分钟!”早在一旁等得腻歪的杨鹏看着打打闹闹走进来的四位女知青个顶个的干净体面,阴阳怪气的调侃带着些许不耐烦的薄怒。

“袁立!你什么怪癖!没看到宝宝被你狼一样的眼神吓到了吗。”石磊似乎曾经遇到过这样接近暴走的袁立,紧张一把按住袁立激动得直打摆子的肩膀,“冷静!冷静!宝宝不是你家小雪球!”

“没有!”李熙卿坚定的摇头,神情紧绷。

“宝宝的脸挣红得像小番茄一样。”李熙卿摸着下巴,仔细辨认我这两颗“番茄”熟透了没有,就差上前啃咬一口尝尝。这个恶质的男人又一次惹得我牙龈疼,不自觉的朝他龇牙咧嘴恐吓一番。

“就你个没毒的假把式还敢拿出来献!”看着耀武扬威的黑斑蛇,俗称“称斤蛇”。不禁怒从心起,恶从胆生,操起铁锹也不管揍不揍得死,就是一顿猛垂。心头怨气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得,总之捶完之后,神清气爽。

“!”石磊抬腿就往门外走,却在门口时猛的顿住,直愣愣的回头望着我,“宝宝,为什么我感觉和你沟通全没有障碍呢?”石磊的疑惑让我瞬间黑了脸。这小子忒不会说话,什么沟通无障碍,我是脑瘫患儿吗!

“市里大会曾经公开表扬过这种大义灭亲的举动,但是我保留意见。”我星星眼的望着义正言辞的爷爷。在这激进偏执的年代,敢如此正大光明的对上级某些决议提出反对意见的人,爷爷是第一个!

“不给你自己,你拿这有什么用?!”爸爸被小叔叔忸怩的神情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而蹲在门后听墙角的我,心里隐隐的猜到小叔叔忤逆父母是为了那般。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这男欢女爱的事情上一旦认了真,那就是撞倒南墙、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宝宝要爷爷的铅笔和本子。”我一脸“渴望”的瞧着爷爷,家长在看到孩子对知识无限渴求时,那心情一定欣慰到飘。就想现在幸福得涨红脸的爷爷一样,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送到我面前。

“呵!故意勾引你木村叔叔的馋虫!”张爷爷骨骼分明的细弱手骨很容易的穿过铁窗,一把抓过我手里的竹筒。以浅浅的竹盖为酒杯,自斟自饮了起来。

“怎么了,宝宝那里不舒服?”李熙卿憋坏的看着我,清亮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一个粉嫩的娃娃,脸色躁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迷离流转着粉红的“泡泡”。

“小心烫到。”父亲拿起筷子轻轻了敲了一记粉嫩嫩的爪子,好笑的看着我耍宝的嘟着嘴巴扮委屈。爸爸变魔术一样从厨房间拿出十几根又细又长的竹签,叉起一串蟹膏递到我的爪子里,心中激动的感叹:爸爸生不逢时,要是再晚两年出生,一准可以在美食上家致富。

“小馋猫!”爸爸刮了一下我坚挺的小鼻梁。我装腔作势的捧着自己的鼻子,一副痛苦难当样,惹得身旁的两个大男人哈哈大笑。

“上钩了。”父亲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和李熙卿站在爸爸的身旁,四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父亲小心翼翼提起手中的藤竹,呵!一个大家伙正张牙舞爪的夹住藤竹上细小的枝丫,一双诡异的直立眼正戒备的三百六十度侦查。在身体即将抽出洞口的那一刻,这机敏的大家伙似乎感觉到周围的危险,突然松开两只大敖,“嗖”的就往洞里缩。

“呃——,恩!”看父亲憋坏的脸,强烈的好奇心巨减一半。但是瞄到旁边面无表情的李熙卿,总感觉自己如果现在打退堂鼓一定会被鄙视,男人的面子让我硬着头皮点头确定。

“宝宝你是我亲弟弟!”石磊还没消肿的脸上陡然露出欣喜万状,感激涕零的表情,愣是将猪头脸挤成了浮尸脸,骇得我连连摆手表示不用感激。

“上级指示是以组为小单位参加,也就是说我们大河村的十二位知青除非特殊情况实在无法参加,其余必须系数当场。”石磊说着有些无奈的望向一旁头低得可以钻进桌子底下去的王雄。

“对不起,我这就去烧水。”我刚想自己找个梯子下,然后很自然的跑到李熙卿面前嘘寒问暖一番。就看到石磊像只受惊的麋鹿一样,一把拎起地上的水壶颠颠的跑进西跨院。没一秒钟,又献媚着一张惨不忍睹的的猪头脸脸,走进院子将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的王雄一把拽进西跨院的厨房。

李熙卿和这一批的下乡知青都住在村东头的一间四合院内,原来这院子是一座地藏王菩萨庙,听说前清那会香火鼎盛,非常的灵验。这几年取缔民间一切旧思想,这间地藏王庙也被砸得差不多了。爷爷接到上级指示,有知青下乡实践学习。爷爷连夜喊人从新修葺了这间庙宇,成了现在的学生宿舍。

“阿英!宝宝没事!”爸爸焦急的飞扑过去。

“好精致,爸爸雕刻的?”看着手里高不足八厘米,直径只有四五厘米的精致竹杯,其表面赫然雕刻着一幅栩栩如生的放牛图:强壮的水牛背上,总角的孩童正吹着长笛,身后柳树垂绦,良田阡陌。

根根尖锐的钟乳石犹如刺破黑暗的利剑,银色的月光呈现水纹的波动,从洞穴的顶部倾泻下来,照亮周围壮丽的景色。

“放我下来!”有心想捂住自己的部位,奈何手臂被撑住,根本无法够到自己的小腹。生生涨红了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开始雾气朦胧,嘴巴一瞥就想使出自己的拿手绝招:哭嚎。

“真想见见这个聪明的小家伙。”张大伯欣慰的感叹一声,声音有些飘忽。似乎有太多的不确定,让他感觉这样的期盼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幻想。

“你跟踪我!”怎么走到哪里都碰到这家伙。

“你不能这样,短时间你不会觉察到什么,时间一长你的手臂会吃不消,而且一直重复这样大力挥出去的动作,力气会很快的被透支。”父亲走到李熙卿的身前温和的说道。脸上没有鄙夷或是大惊小怪,一副很稀松平常的样子。让我心中佩服,别看平时父亲傻憨傻憨的,其实真正讲到心细如尘的,连年轻娘也比不上。

“又偷懒——”父亲哭笑不得的看着我,说着就想上前将我从地上抱起。

“我叫孔夏燕不是阿庆嫂。”孔夏燕的声音清亮,笑起来带着大家闺秀的矜持,一看就是出身高知识份子家庭的子女,这让土生土长的葛援朝更是羞涩的像一盘小青菜一样。

“啊!宝宝,咱们还是先躲秦大叔,他比狐狸精恐怖多了。”张大柱拉着我的手臂就想往前跑。

“宝宝不爱听,那我们就出去玩。”张大柱附和。

“钱多了身上痒!还买两毛八的飞马!”爷爷接过父亲腆着脸递过来的一包烟。

“脚踏实地干实事,从不人云亦云,捕风捉影,制造恐怖气氛,扰乱社会治安,这是我一向做事做人的原则。”铿锵有力的话那是掷地有声,其中的潜意不乏嘲讽挖苦之意。我崇拜的瞧着简爷爷,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动舌头他也比我动牙齿强百倍。终于看到汪直那张伪善的人皮面具有些阴寒的僵硬,心中像自己获胜了一般有些洋洋得意。

“还不快去!”黄奶奶很有气势的大喝一声,简爷爷故意耷拉着脑袋,俨然小日本投降的一副倒霉像颠颠的走了出去。

朦胧间自己的小腹部一阵膨胀的像是要炸开一样,我现自己正站在二十一世纪的公共厕所里,想解手的意识是如此的强烈,我却怎么也下不来,生生急出一身的冷汗。这一急躁,意识慢慢回笼。映入眼帘斑驳的房顶上白色的石灰粉掉落的七七八八,可以看到里面灰色的水泥和一块块长形楼板。

“和平!你确定大勇一岁不到?!”简院长拿着针头的手有些紧绷,身后的三个人同样一脸诧异外加诡异的憋红了脸。

“可是——”父亲一下子哽噎住喉咙,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一觉睡得很昏沉,感觉想醒过来却总是醒不过来。肚子鼓胀得难受,浑身乏力。模模糊糊间听到外面的抽泣声,我费劲吃奶的力气睁开眼睛就看到床边上哭成泪人的阿英。

“他爹!你这样打孩子会要了他的命的!”一旁的奶奶实在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冲上去一把抓住抡起的扁担。身后的大伯和伯母是有心相劝,却是无从着手。

“啊~~~”我干嘛非得在人民教师这个伟大的职业上转悠!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很想给自己榆木脑袋一巴掌:不开窍!

“从小一起掏鸟蛋的四个到如今就你是最幸运的,和平要懂得珍惜——”尤建军借着酒意重重的拍了拍葛和平的肩膀。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门外走去,尤建军在空中无意识得摇摆着手臂,那一刻踉跄的背影萧瑟悲苦,仿佛沉重得让他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