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东面的房间里走出一位老人,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已是两鬓斑白。正一手抱着一个大约四五的男孩,一手提着煤炉子。老人刚出屋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里感伤的父亲,有些戒备的紧了紧手中的孩子。

“晓玲护士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不要光顾着哭啊,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吴晓玲护士难以抑制的哇哇大哭。父亲极力压下心头的慌乱,赶忙安抚情绪激动的吴晓玲。我这时候也顾不得周围令人窒息的气味,神情凝重的望着渐渐平静下来的吴晓玲护士。

我意有所指的睨了一眼身前的李熙卿:看到没有!两人相处就应当像这样才能长长久久。李熙卿望着我笑得贼亮,不知道这人九转十八弯的玲珑心思又想着什么,总之一般人是别想参透的。倒是一旁的石磊望着夫妻和睦的年轻爸爸和年轻妈妈,神情悲怆,俨然是失了圈的羔羊。

“袁立!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宝宝——”石磊叉腰准备来场义正言辞的申讨大会,却现袁立正炯炯有神痴迷的盯着我瞧。而被那双看小狗狗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的我,这次是真的希望李熙卿宽阔的胸膛能将我整个人掩盖掉。

“你瞧不起我写得?!”我邪恶的眯起眼睛,嘴巴里尖锐的“獠牙”隐现,粉嫩的指甲壳正蓄势待。只要李熙卿有那么一点点的抗拒与鄙夷,我将会瞬间让他尝尝“九阴白骨爪”外加“吸血蝙蝠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是确保一场战役最终胜利的保障!”紧握双拳,据理力争。

圆头,圆尾,浑身黑色的斑点成规律状分布在腹部两侧,一双冰冷漆黑的眼珠正警惕的望着我,血红色的蛇信子吞吐着,出“嗤嗤”的恐吓声。

“小石头哥去煮点开水。”我扭头对旁边一个劲吞口水的石磊说道。

“她父亲就是被打成敌特份子,我对她本人的评价也不会添加任何个人偏执的喜好在里面。”爷爷严肃的打断父亲的话头,紧绷的脸上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但是古语说的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在父亲蹲大狱期间果断的脱离父女关系,这样的女人我们老葛家放不下。”爷爷低沉的嗓门掷地有声。一番话惊得爸爸、妈妈和一旁的奶奶目瞪口呆。

“不是给我!”葛援朝看到爸爸揪着自己文化成绩开涮,讷讷的不再犯浑了。但是倔强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绯红,可以想见他还对那张珍贵的推荐表抱着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应该可以让我再细细的筛选一遍。”爷爷精明的眯起眼睛,似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凝重的神色渐渐舒缓,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慈祥,“宝宝想要什么奖励?”对于爷爷突然好心情的大赦,我有一瞬间没摸清楚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木村叔叔你看这是什么?”我得瑟的从食物包裹里拿出一节精致的竹制酒壶,拧开竹节的盖头,一股浓郁的麦香带着刺鼻的辛辣扑鼻而来。

“宝宝要相信李大哥。”似乎看出的紧张,李熙卿微凉的脸颊贴向我的额头,轻轻安慰。看着尽在咫尺的男人亮晶晶的眼眸和棱角分明的轮廓,浑身散出的强大自信与沉稳气场让我忐忑的心脏又重新回到肚子里。“咕咚”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心中其痒难耐,一个声音叫嚣着:扑倒他!

闻着鼻尖浓郁的香气,看着眼前脆黄蟹膏上点缀着点点翠绿的野头葱,和微微露出来的橘红色的螃蟹壳。舌下的津液汩汩的泛滥,伸出爪子就想抓。

“这野头葱是可遇不可求稀罕物,将他切碎和在面里,再将脱了壳的螃蟹放进面浆里淌过,最后将螃蟹放进滚油内煎炸,那味道酥脆鲜美,就是珍馐百味都不换。”父亲回味不穷的吧唧了一下嘴角,馋得我连吞好几口唾沫水,星星眼崇拜的望着父亲:我要吃!

“这时候的母螃蟹正当蟹黄丰腴的时候。”父亲将手里的软藤竹轻轻伸进一个洞口平滑湿润,带着些许松土的洞穴中,轻轻捻动手里的藤竹。

“那里是长征村,宝宝想去看看?”我这点小心思早就被洞若观火的父亲觉察到了,脸上的忧伤也在一瞬间收敛起来,扭过头坏笑的看着我问道。

“担心李大哥不参加话剧的演出?”所以眼巴巴的跑这里磨蹭十几分钟就是为了得到李熙卿一句准话!

“那你们都参加吗?”我好像没听爷爷说起这事,以爷爷那种个性的人,一定认为这是件无聊至极的活动,还不如社员开大会多分一斤麦子合算。

“傻愣着干什么?!”李熙卿幽暗的眸子陡然盯向我,我浑身一个激灵:乖乖不得了!这家伙如此犀利的压迫感不当黑色会损失了,可惜啊,生不逢时!

“恩!找李熙卿借点书看看,有备无患!”我仰头灌下一碗粥,拿起窝窝头,急急忙忙就往外跑。

“宝宝你在哪里呀?!不要吓唬妈妈,别玩了,回家吧!”母亲凄厉的喊声听得我心脏揪着疼起来。

“宝宝你怎么什么都想要。”父亲唬着牛眼,充分挥他作为父亲理当享受到的权利,平时这项权利都在爷爷独断专横的霸权下被强制取缔了。所以在没有爷爷的场合,父亲总喜欢时不时的吹胡子瞪眼睛。责备归责备,父亲还是从旁边又掏出只一模一样的竹杯递到我手里。

偌大的洞穴在银色清冷的光照下,周围如梦似幻的景象分毫毕现的呈现在我面前。鬼斧神工造就了洞壁壮观的千沟万壑,天然雕饰创造了洞穴顶部成千上万冰凌状的钟乳石。

“小东西!你张爷爷的本事可不止这些。”满面煞气的男人对张爷爷的话很信服,所有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样化于无形。在我还没回过神的当口,那人一把将我从张爷爷手里接过,一双大手撑住我的腋下,将我高举头顶,眼睛直勾勾的瞧着我腹部下三寸。

“说的就是你这只猪宝宝。”李熙卿在我耳朵边低声说道,气得我低头就是一口,在李熙卿的手臂上留下两排口水印的牙槽。得意洋洋的瞄了一眼吃痛却是没敢吱声的李熙卿。

“大晚上的不睡觉,真是不乖的宝宝。”一块平地而起的大石头后面施施然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兴味,让我一下子认出来人正是李熙卿。

捡麦穗捡到李熙卿身旁的我,一阵心惊胆战的后退三步保持安全距离。这那里是割麦子,这分明是在练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人技法。瞧瞧这斜切的锋利的切口,多渗人。

“脚疼!”急中生智赶紧蹲下来抱着膝盖骨,委屈的看着父亲。

“阿庆嫂!”葛援朝傻乎乎的看着孔夏燕。卸了装扮的孔夏燕皮肤白皙,弯弯柳叶眉下一双水眸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拥有乡下女孩子难以企及的知性与典雅。难怪葛援朝这个二十岁正值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会傻眼了。

“臭小子!我看到你了!你别跑!”隐隐约约见到秦大叔暴怒的影子正向这边靠近。

“宝宝不爱听?”尤胆望着我,神情专注。尤胆一向以我马是瞻,以我的意愿为第一目标。

“爹~,这是我给您从县城带的。”年轻爹赶紧推门走进去,满屋子的烟味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看到年轻母亲抱着我进来,爷爷唬着脸,一把掐灭手里的烟头。奶奶赶紧将门窗打开透气通风。

“简亦轩同志曾经留学美国,在心脑科领域内拥有权威,就是伟大的领袖对这样的人才也是极力挽留的。”汪直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样,这样说话的艺术让听的人有种飘荡荡两脚不占地的感觉,当然这其中不包括简亦轩。

“柒——”欺负我!

饭后简院长巡视医院各个科室,父亲将桌子收拾干净,便争着抢过黄秀华手中的碗筷去外面的洗水池洗碗去了。黄秀华拿出毛线球打毛衣,两个隔了辈分的女人在针织花色的喜好上却是出奇的一致。

所以当简院长拿着针头向我靠近时,巨大的恐惧激人体内潜藏的能量。我骨碌翻过身,将肥肥嫩嫩的两条手臂压到了身下,抗拒不合作态度坚决。

“孩子病得不轻!”中年男人听到父亲的话,一双浓眉紧紧的皱起。伸手轻轻拉开我身上的薄被,微凉的手指轻轻摸了摸我涨得鼓鼓的肚子,神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肚子有食,脑子就开始晕乎乎的想睡觉了。迷迷糊糊间听到房间内低声细语的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门“吱吱”的出响声,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不起!爹!”葛和平跪倒在地,坚毅的脸颊上浮现出红肿的五指山,嘴角亦挂着淡淡的血丝。气得不轻的葛宝金抄起石臼旁的扁担就往葛和平的肩膀上抽去,而葛和平却低着头一动不动。

老师的职业病犯上来的时候,总喜欢点评一些自己压根管不到的实事,还真是“咸吃萝卜淡心”的典型。我苦笑着摇摇头,心里盘算着这辈子长大了还当老师不?九十年代初期的老师待遇着实不好,不如到时候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弄个大学教授当当?

“算了!儿子我都养不活。”尤建军灌下一口烧酒,坚毅浓黑的眉毛皱成一条线,醉眼惺忪的脸上极力表现得很看得开。却不知道那一抹嘴角的苦涩让葛和平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