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适合援朝,援朝也不适合她。”爷爷眯起眼睛,一锤定音。

“援朝!你都这么大了,就不能让你爹和我多省点心嘛!”夹在丈夫与儿子中间的奶奶急红了眼。眼看着儿子要赌气出门,奶奶一把拉住葛援朝,恨铁不成钢的捶打着葛援朝的肩膀。

“可要是老父亲觉得每个儿子都挺喜欢的,怎么办?”爷爷搂着我轻轻摇着,语气透着一股抉择的犹豫。凝神思考,却毫无头绪,不禁又‘哎’的一声长叹。

年过古稀正当是儿孙满堂,嬉绕膝下,悠哉享受天伦之乐的快乐时光。而张爷爷却孤独一人在这幽暗潮湿的牢房里忍受疾病煎熬,心中酸涩几度让我差点红了眼眶,却都被自己给狠狠的憋了回去。因为我知道在大风大浪里淘出来的人,不需要同情与眼泪!因为他们都是命运的斗士,是生活的强者。

“怎么会有石头从上面滚下来?”钱梁明捂着脑后勺的伤口,精干的脸上带着疑惑,仔细打量光秃秃的山头。我有些担心抬头望了望李熙卿:那么大的一颗巨石不是人为的大力推动,自己滚落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小坏蛋还不去洗脸!”爸爸举着手里的竹筷作势想敲我的脑袋,我“咯咯”笑着跑出门去,用了平时十分之一的时间洗脸刷牙,然后一屁股坐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开始流口水。

“这是什么?”有些失落的嘟囔着嘴,对父亲手里神秘的植物一点都不感兴趣。

“好啦,开始行动!”爸爸一马当先跳下堤坝,然后转身将我抱了下来。刚走进芦苇荡的边缘就看到密密麻麻的螃蟹惊慌失措的四散逃跑,个头大的足有青蟹般大小,小的约莫只有指甲壳般。

“哪边走?”高举火把的李熙卿面前一左一右出现两座土桥。

“让李大哥演什么角色?”我疑惑的问石磊。石磊抬头愣愣的望着院子里洗手净面的李熙卿,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优雅,却透出冷冽的气质。石磊原本呆愣的脸上立马露出痛苦的的神色。

不想!我猛的把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打死我这辈子都不要得胃病。什么都不能吃,到最后活活被饿死的苦难受一次就够了。

“完事了?”李熙卿微眯着幽暗的眼睛,再加上这身精瘦强壮的身板,说话语气淡漠的毫无起伏,顿时震慑住地上撒泼耍狠的三只。三个人不服气的瞪了一眼后,各自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尘。

“小胆哥,快去上课吧,要迟到了,我们晚上还可以一起玩啊。”就这点路,还搞得生离死别一样的悲戚。

“事情复杂了!”爸爸一看前面这阵势就知道家里人以为孩子失踪,急得满村子的找,特别是前前后后的小沟沟里。我亦恍然:这年代大人整天在田间忙活,照看不到孩子,再加上孩子生养的又多,每年夏天掉河里溺死的孩子不计其数。

“没听说过。”父亲傻眼了,原来除了烧酒还有这么多酒。在旁边把玩佛珠的我狠狠的朝父亲翻了个白眼珠子:井底之蛙。

“这是什么?”李熙卿陡然拔高的声音显得非常的震惊。

“可靠吗?”男人蒲扇大的手掌紧紧摁住刀身,戒备的站在李熙卿的侧。这个位置退可守,进可攻,不论李熙卿将从哪个方向上起突然袭击。相信眼前的男人全力挥出去的一刀,足可以瞬间削去李熙卿的半个肩膀。

“等一会再喝!带来了吗?”被父亲唤作张大伯的老人阻止父亲手里的动作,有些期待的问道。我又紧张又好奇的将耳朵紧紧的贴向墙壁,什么东西?

每年总有那么四五次父亲跟个地下党似的瞒着所有人匆匆出门,直到半夜才偷偷回家,我一直纳闷这几个小时的时间父亲到底去了哪里?

李熙卿蹲下腰去,左手抓住一把麦秆,右手挥起镰刀“咔”的一声脆性,镰刀锋利的刀口拦腰斩断麦秆而镰刀尖也深深的□泥土里。李熙卿有些僵硬的把镰刀从泥土里□,重新将噌亮的刀口压得低低的放在麦秆的根部来回的抽,像割猪肉一样费劲。

“他想三头讨好!”张大柱深深鄙视打小报告,四处讨便宜的行为。

“葛村长起了吗?”“嘟嘟”叩门声。

“啊!谁说的?”张大柱神秘兮兮的问。

冰冷的眼神陡然一窒,冷漠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疑惑。我心中得瑟:任你奸猾似鬼,也休想现我这五岁稚儿躯体里强大的灵魂,嘎嘎!

“二哥!借我使使!”葛援朝还没等父亲答应就一伸腿,一屁股坐到车凳上。两只脚趾尖堪堪撑住地面,就这样在院子里开始练起了骑自行车。

“汪主任,我可以作证。简亦轩绝与海外资本主义美帝有牵连,他是彻头彻尾的敌特份子!”汪直身后憋不住的何珍跳出来,指着简亦轩义正词严的控诉。

“乖宝宝!让黄奶奶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知道尊老爱幼的老头。”黄奶奶一把将我从依依不舍的简爷爷怀中抱出,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简爷爷,“还不去把衣服换了,把桌子擦干净喂宝宝吃饭!”

“是吗?!”黄秀华瞪大双眼有些惊讶一向保守的农村居然也有大老爷们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

“开心啰!知道我在夸你哩。”看到我“啊啊”张着嘴巴出糯糯声音回应她,水汪汪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黄秀华激动的在我粉嫩的嘴巴上吧唧了一口,轻轻摇着怀中的我。

“吃点吧,一天没吃东西了。”父亲从怀里掏出两张捂得有些馊的饼递给年轻的母亲。母亲接过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干裂的嘴唇可以想象这样的饼该何等的难以下咽,但是为了有体力不拖累孩子跟丈夫,年轻的母亲逼迫自己咽下去。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大伙都散了吧,明天还要上工。”爷爷一把抱着我,当先一步回家了。

“恩!”葛和平拥着阿英的肩膀,而阿英手里抱着我向小院子走去。温暖的阳光照射进小院最阴暗的墙角根下,枯萎的小草孢出新的翠绿色的嫩芽儿。

“赶英美,跑步进入!”

对啊!你个鼻涕虫瞎掺和什么,吃完饭回家睡觉去!我心中嘀咕:年纪不大,眼睛到好使。

“娘!为什么爹不让建国和平他们学门手艺在身上?”大伯母犹豫了半天问道。我赶紧竖起耳朵想知道为什么。

“爹,我觉得——”葛建国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大伯母在桌子底下给他一脚。

“要怎么说和平这小子福气呢,讨了我家这么善解人意嘴巴抹了蜜一样的阿英。”女人一扫沉郁的心结,接过年轻妈妈手中的我,轻轻摇着。我舒服的直哼哼:大嫂——,不是!大伯母不愧是两个孩子的妈,抱孩子的姿势真是舒服。

“恩!”严肃的低喝一声。我只觉得乏力绵软的身体好似被放进冰窖里,冷得浑身抖索。“啪”的一声脆响,屁股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本能的张口就想呼痛,“哇~~~哇~~~哇——”

“宝宝你是我亲弟弟!”石磊激动的飞扑到我跟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我爹生不了你这么大一儿子!”我“嫌恶”的撇嘴,倨傲的绕过呆傻的石磊,晃悠悠的走出厨房。

李熙卿倚在床头已然入睡,只是轻蹙的眉头和翕动的睫毛可以想象他正沉入梦境之中。我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将我带来的被子轻轻盖在李熙卿身上。就在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李熙卿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重心一个稳,扎进李熙卿的怀里。

“生病还不老实!”我恼羞成怒的抬起头就想给他一牙口,却现李熙卿绯红的脸上双目紧闭,淡淡的泪渍浸湿眼角微微颤抖的睫毛。

“爸~~~”烧得不轻的李熙卿梦呓的呢喃,轻轻一句“爸”爸的称呼却是难以启口的艰涩。我难以从他皱成一团的表情中分辨出那是思念亦或者是痛恨,血脉相连,我宁愿相信这是李熙卿别扭的思乡之情的流露。

拧干脸盆内冰冷的毛巾轻轻敷在李熙卿的额头,看着他紧蹙的眉峰一点点的缓和。然而呼出的热气和鼻子里堵塞的“呼哧”声让他睡得并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