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挺大,只受了点轻伤。”李熙卿上山容易下山更容易,只眨眼的功夫又回到我身旁。遗憾看着前面折身向这边蹒跚过来的钱梁明和“红袖章”,凉凉的感叹。我一脸解恨的望着狼狈不堪往回逃的两人,心中却捏了把冷汗:这小子下手可真够黑的!给点教训也就是了,幸亏没闹出人命,不然我爷爷就该头疼了。

“都什么时候,爷爷他们早去干活了。”父亲忙着手里的活,没有抬头。

“没——没有啊!”赶紧松开李熙卿的手臂,屁颠颠的跑到父亲腿肚子旁撒欢,以图扰乱视听,“爸爸是什么好东西?”伸手就想够父亲背上的竹筐,可惜蹦跶了老半天,愣是连竹筐底也没碰到。

“要是肚子再小点,样子还能看。”李熙卿憋红着脸,促狭的盯着我鼓鼓囊囊的小肚子。

“那是必须的!”我骄傲抬头挺胸高呼,惹得爸爸爽朗的哈哈大笑。震飞树林间栖息的鸟儿“扑哧”展翅高飞。

“剧本还没写好,但是所有的剧情都已经在我脑子里了。我决定边排演,边写剧本,这样节省时间。”石磊自信满满的说道。

“呜呜啊~~~”我怎么长得越来越粉嘟嘟,是不是要适当的减点肥了?!

在地上扭成麻花的三个人有些呆愣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李熙卿,一时忘记手下的动作。范齐运抱着石磊的腰部,头死顶住石磊的背脊。由于用力过猛,脸上和身上的皮肤泛起潮红色,整个人就像只煮熟的虾子。

小河村小学以前常和尤胆、张大柱去玩,就一排土瓦房,三四个黄毛丫头外加一个老得走不动道的老先生,既教数学又教语文。普通话平翘舌不分,还带着浓浓的吴地方言的嗲嗲声,要是我六岁以后整整六年的日子都在这小学里度过,那我宁可在家当放牛娃。

“大勇!你快出来!不要吓爷爷。”站在采石场的出山豁口处,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无数的火把将小河村前的大片竹林和大赛河周围点得一片通红。

“没有。”父亲愣愣的摇头。这年头我连葡萄都没见过,更别说葡萄酒了。

然而我却没工夫感叹挖掘这样的洞穴是件如何艰巨的工程,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洞穴正前方的一块白色花岗岩的石门上。

“这小子出手可真够狠的。”男人伸出黑乎乎的手掌揉着。

“都是月亮惹得祸。”我摇头叹息,尽量让自己忽略腰间的那只铁箍手臂和屁股墩下健硕的大腿。

太阳最后一丝光亮淹没在地平线之下,苍茫的大地陷入一片昏暗。三伏天尚未来临,然而炙热的高温像蒸笼一样笼罩着大地。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躲进茂密的竹林里纳凉,三三两两扎堆,有一句没一句的闲嗑,消磨这漫长的夜晚。

“李大哥!不许偷懒!”我突然很心痛这样的李熙卿。这个男人不适合忧伤,他应该是站在浪尖上搏击风云,笑谈成败的人物。所以我打断这样令人窒息的沉寂,看到李熙卿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感激,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孤独而又渴望着。

“我只是路过。”李熙卿指着前面走过去的王磊等人,我才缓神:原来是要去上工了。

“读书有啥用,没看到读书的都跑乡下来插队了吗~~~”葛援朝撇着嘴一脸不服气的喃喃。

“你怎么知道?”张大柱不信。

在一片欢声笑海里他却一脸冷漠。左右年轻小伙子梳着时下流行的七分头,他却留着一头略长的卷。漆黑的上衣泛着暗淡柔滑的光泽,皮肤白皙细腻,眼神淡漠透着桀骜不驯的高傲。整个人散着疏离的气质,恍若脱离这个时代的局限,他应该是生活在八十年晚期或是九十年代中期,手拎录音机,在街头跳迪斯科的那一代弄潮儿。

“小福、小安婶婶带糖果给你们哦。”母亲从怀里掏出一把红色的双喜糖果递到两个小女孩手里。两个孩子欢乐的像小鸟一样唧唧咋咋的就捧着糖果向其他的孩子炫耀去了。

这是演的哪一出呢?!周瑜借酒戏蒋干?黄盖苦肉诈曹操?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汪直让我浑身不舒服,我看不透他,总感觉这人站在雾里,一会人,一会鬼的。

“亦轩!看你怎么照顾孩子的,全身都湿透了。”站在门外的黄秀华稳定自己激动的情绪,擦掉眼角的泪水。恢复一贯的从容知性挎着包走进办公室,看着一地的狼籍,有些责备的脸上飞的隐下淡淡的愧疚与心痛。

“哼!总比有人迂腐的坚信‘君子远庖厨’要强上百倍!是吧,阿英!”黄秀华不屑的睨了一眼得意忘形的简院长。

“这孩子长得可真是可爱,瞧他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黄秀华欣喜的走到床沿边将我轻轻的抱在怀中,一股淡淡的桂华油的清香弥漫鼻尖。

“朝九晚五!”墙内传来那名女医生高傲的声音。

“臭小子你还敢撒谎!你看人家苦根的脸都红肿了!”张大娘瞧了瞧我的脸颊,气愤得陡然涨红了脸,操起一旁的扁担就向野猴子抽去。野猴子眼见着这顿板子抽下来真的要伤筋动骨了,吓得撒腿就跑,身后的张大娘拿着扁担紧追不舍。

“我绝不容许你有任何闪失!这是我当年娶你的承诺。”葛和平一把搂过阿英,紧紧的,像是要把眼前的女人揉进自己的骨血。

看着眼前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中国农村一排排的土坯茅草屋,我才知道自己住的那间泥墙瓦顶四合院绝对是条件相当不错的人家。屋前屋后大片大片苍劲的竹子随风摇曳倒是有点世外桃源的恬静。只是这一排排的泥土墙上白漆刷的一个个大标语生生破坏了淳朴小村落的宁静。

“可是,弟弟饿得翻白眼了。”大胆指着我的眼睛。

“吃吧!吃吧!图个乐呵!”外婆又抓了两大把的花生给一旁闲唠的老少爷们。大伙儿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架不住外婆盛情邀请,也都乐呵呵的吃起来。

“就你话多!没事多念点书,干点实事!”爷爷唬着眼很有威势的将葛援朝数落了一番,不苟言笑的脸上还是有些受用的露出淡淡的笑意。葛援朝虚心受教,点头如蒜。

“你大嫂没用!给不了老葛家男孩——”女人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

透支最后一丝力气的我浑身软绵绵再无法寸移分毫,眼见着胜利在望,心中悲叹:天亡我!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只五爪铁钳狠狠的摁住我的天灵盖,硬生生的把我从狭窄的通道内拖了出来。

“回去煮点姜茶喝——”我和爸爸站在院门口,看着李熙卿快的消失在暴风雨的暮色之中。隐隐的瞧见李熙卿微微晃动的手腕,似乎在说:知道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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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李大哥是个非常不错的小伙子。”爸爸一把将我抱起,一只大手紧紧我搂住我脑袋,猫着腰闪进屋子里。用自己的身躯为我遮风挡雨,虽是不同的怀抱却同样令人安心。我想留住这一刻的温馨,直到沧海桑田。

“傻乎乎的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给你爷爷报个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将我放到了地上,满是宠溺的拍着我的屁股,唤醒我飘忽的思绪。

“恩!”我使劲点了一下脑袋就往爷爷的正屋跑去。

“记得晚上向爸爸汇报工作!”一只脚刚跨进房门,爸爸一把拉住我胖乎乎的小胳膊,煞有介事的提醒我。

我朝年轻的爸爸又是吐舌头又是翻白眼的做了个鬼脸,在父亲憋红脸想用拳头巩固一下自己天赋“父”权的权威时,我得意洋洋的“哧溜”猫进爷爷的房间。

“爷爷!”屋内昏暗一片,断了线的雨滴从屋脊上渗透进来,“滴滴答答”的落进地上的脸盆、脚盆,甚至还有一只大海碗里。外面下暴雨里面下小雨的场景,总算是在我有生之年见识到了。玩性渐起,我飞快的脱掉脚上的鞋子,一脚踏进最大的红色脚盆里使劲的踩着。

“大勇不要把水弄得满屋子都是。”爷爷抬起头,语气严厉的望着我白嫩嫩的小脚丫子周围一片水汪汪的小水塘。我现在总算是明白爸爸急不可耐的将我往爷爷屋子里送的原因了,又把我当灭火器用了。

“爷爷抱抱~~~”张开手臂,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的望着神情有些松动的爷爷。糯糯的喊着爷爷,就是铁石心肠的莽汉也休想逃得过我这柔情攻势。这不爷爷心疼的将我从水盆里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拿起一旁的干毛巾轻轻擦拭我脚掌上的水渍。

“脚丫子这么凉还学人家玩水!”爷爷将我一双可爱的小脚掌搂进怀中,很是无奈的捏了捏我肥嘟嘟的嘴巴。

“爷爷该这么做呢?”爷爷勉强露出笑意的脸上又一次愁云惨淡,陷入进退维谷之中的爷爷喃喃自语,似乎遇到他都无法贸然决定的事件,这与我印象中一向精明强干的爷爷简直判若两人。我疑惑的扭过脖子看到爷爷的写字桌上正放着一张空白的表格,表格的抬头赫然是“大学考试推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