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妄想动摇我稳如磐石的强大自信。我抱着自己圆滚滚软乎乎的小肚子,扭头不理李熙卿“嫉妒”的脸。

“我不要坐在这里!”竹筐上宽中窄底部略大,我站在里面中间狭窄的竹编刚好卡住我的屁股,不用费力就感觉好像坐着似地。李熙卿看着父亲手里拿着工具,背上还背着个直扑腾的我,居然热心肠的帮忙接过父亲手里的小竹篓子。

“石头大哥果然了不起!”我竖起拇指,一脸崇拜的看着石磊。石磊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有意无意的挺了挺胸膛。

“来!张嘴。”李熙卿拿起我的小汤碗,剜了半勺高粱饭递到我面前。自从会拿筷子我可是再没让家里人喂饭,看着眼前李熙卿不容抗拒的眼神和嘴巴边上的米饭,一向自认只要食物不要脸皮的我,也不禁瞬间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瞄了一旁埋头吃饭的石磊,和对面一直没抬过头的王雄。

石磊的身体被身后的范齐运抱住无法动弹,但是这只牛犊子两条腿使劲蹬着身前杨鹏,杨鹏下手比较阴,专挑石磊的脸部打。石磊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也挂了彩。杨鹏也不好受,肚子上被石磊几拳捶得差点没把苦胆给吐出来。

“宝宝~!”张大柱的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嗲嗲的喊我,惊得我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爷爷~~~”我迷迷糊糊间听到爷爷喊自己,而且语气相当的绝望。正迷糊之际就看到前方火把闪耀,人声嘈杂。

“为什么我感觉熙卿品的是酒,我喝的是水呢。”父亲砸吧着嘴,酒还是那酒,还是那么香辣,可就是没有人家李熙卿喝的那么有品酒的范儿。

两扇石门一左一右各盘踞着一只神态狰狞的凶兽:怒睁着双目,张开血盆大吼仰天咆哮,尖锐的长角呈螺旋状直插云霄。

一旁的父亲悄悄扭过头,透过狭小的窗口望向漆黑的夜空。那里零星闪耀的光点,却比不上父亲下巴上一滴闪烁的晶莹。

“我这次来,带来您最喜欢的老白干。”父亲稳下有些伤感的情绪,悉悉索索的将手中的包裹抖开。我在墙壁外听到里面再一次传出说话的声音,立马放弃对李熙卿的眼神攻击,全神贯注的偷听里面人的谈话。

“宝宝心疼爷爷了,爷爷没白疼我们家苦根。”爷爷蹲下身子,伸出满是茧子的粗糙大手将我眼睑的泪水拭去。

“小伙子还在什么愣!”已经将李熙卿远远甩在后头的父亲回过头,挥舞着镰刀大声喊道。

“过几天你们俩个就要上学了,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看着两个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出于一名人民教师的伟大责任感,苦口婆心道,“再不好好学习,我担心早晚有一天我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远。”

“还犟嘴——”奶奶拿起舀水的半瓢葫芦就想往小叔叔的脑门上敲。

“一定是只狐狸精!”尤胆恨恨的咬牙切齿道。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雕像一样的淡漠青年突然猛的抬起头,互相注视的目光在空中相撞,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一匹狼,一匹来自草原上饥饿受伤的孤狼:残忍而又狡猾。被这样刀子一样犀利的眼神注视,让我浑身如浸冰窟,心中暗暗咋舌:好强的气势。

满地撒欢的半大小子回家报信,老远就瞧见奶奶和大伯母在老槐树下抬头仰望着。

“简院长讨饶多时,一场误会。还望简院长体谅我们的工作,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汪直歉意的行了个军礼,起身告辞。

“啊!挺顽固啊!那爷爷要使绝招啰,嘎嘎~~”

“恩!”母亲绯红的脸颊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甜蜜,有些羞赧的说道,“阿和的手艺在小河村是最好的。”

“谢——谢谢!”第一次见到这么个有本事的大人物,而且这个有本事的大人物还半点架子没有,反而和颜悦色的出手帮助,着实让这两个出门在外老实巴交的年轻农民感激涕零却又生涩表达。

父亲一手抱着我,一手拉住母亲走出医院的大厅,在医院门口檐下的石柱旁坐了下来。将我身上的薄被子重新裹了裹,又摸了摸我的额头确定没有加重病情的迹象,紧蹙的眉头才有些放松下来。

“张大娘我们真的没做什么,就是看他胖,摸了几把。”旁边的小子有些畏缩的挪了挪身体,看着野猴子涨红的耳根,耳朵上的肉一阵阵抽着疼。

“那么就让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阿英灼灼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一刻我没有从这个我一向认为温柔善良近乎软弱的女人身上看出半点的迟疑与恐惧。

“羊我牵到后院,只要有足够的新鲜草料它就不会叫嚷,再说后院地处偏僻,一般没人跑到那旮旯去的。”大伯母牵着羊走了出去。

“瞎说什么!臭小子,还不吃完饭回家睡觉去!”尤建军喝斥。

“老金头!我过两天去县里忙活,让和平跟我去当个手艺人吧。”外公突然一整脸色,看着石桌旁的爷爷一脸认真。帮忙在院子里端茶倒水的年轻爸爸听到这边的谈话猛的顿住手脚,眼神希冀的看向这边。

“建国你有好的名字吗?”爷爷很明主的问向一旁严肃的葛建国,我现在现这个爷爷有三个儿子,其实最像他老人家的就数这个大儿子葛建国。老二葛和平也就是我现在的父亲倒是有些像一直默不作声却全身洋溢着让人祥和温暖的奶奶。老三葛援朝目前看就是一只十六岁出头的野猴子。

“好啦!大老爷们站在门口就讨吃的,不怕人家笑话。”葛建国身后走出来的女人说话非常的温柔却很干练,“小福,小安出去玩,你们帮不上忙。”女人温柔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伤感。

“孩子脸色青,有缺氧的症状!”年轻的女人惊呼。

“李贵家祖上是富户,算得上是书香门第。李老爷子收养木村时就现他是日本人,因为孩子的父母压根没有想隐瞒孩子的身份。可惜李老爷子在收养木村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年幼的木村跟李贵的感情最为亲厚。”父亲长长的叹息,也许失去李贵这个兄弟没有人比木村更加的难过。

“如果他们想把孩子带走——”李熙卿不相信一个父母有什么理由与艰难,需要做出将孩子放弃的抉择。如果他们想把孩子带走,就一定会有办法,李熙卿相信事在人为。

“我也不知道,张大伯说日本贵族非常看重血脉传承,他们不会让来历不明的孩子,或是没有进入族谱的孩子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父亲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双强壮的手臂不禁紧了紧怀中的我。

让孩子死于自己家族的顽固与腐朽,还是任其自生自灭,显然木村的父母选择了后者。对孩子而言,他有万分之一的存活率,对父母而言,他们也许不用那么内疚。而对于人性而言,这似乎太过残酷。

我崇拜的看着一脸沉寂的父亲,因为这个答案虽然中规中矩,却留给人太多的思考。

“如果有一对父母丢下只有一岁的幼儿给年迈的老人照顾,他们不管不顾在外十余年。突然有一天达了想起这个孩子。一个电话却让一对含辛茹苦的老人尸骨无存,这个孩子应该怎么做?”李熙卿渐渐平静了下来,一双漆黑锐利的眸子里隐藏不住太多的怀念、痛恨与迷惘。7788小说网

“你已经有答案了。”父亲笑得风轻云淡,很有点老神仙张爷爷的气度。我暗自挠头:为什么我没瞧出什么苗头来呢?

“很抱歉。”李熙卿一口咬下甜瓜,多汁的甜水从嘴角滑落。

“很甜。”李熙卿扬了扬手中的甜瓜,笑得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眼角的余光有些呆傻的看着李熙卿似乎在瞬间成熟了不少,整个人正掩饰不住的闪闪光。心中妒忌的牙龈疼:将来一定是只招蜂引蝶的货!

“宝宝磨牙,是肚子里有蛔虫吗?”年轻的爸爸隐隐的听到我“咯吱咯吱”的磨牙声,紧张兮兮的轻拍着我的背脊,嘴里嘀咕着什么时候去简爷爷那抓点宝塔糖给我杀杀肚子里的蛔虫。

我心头一颤,赶紧全身放松,“呼啦啦”的睡,打死我也不吃那玩意。这样不堪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我可不敢再蹲茅房的时候现自己身体里钻出来一只长虫,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乖乖闭目睡觉,感觉浑身被清凉包围着,轻飘飘的摇晃。只一眨眼的功夫,瞌睡虫又一次爬上眼皮尖儿。无意识的往父亲的胳肢窝下钻了钻,脑袋一沉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官!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又把其他小朋友咬伤!”隐约间一个带着厚厚边框眼镜的女教师拉扯着我的衣服,将我提溜上讲台。台下密密麻麻的学生让我瞧不真切,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嫌恶与冷漠。

“还不去道歉!”耳朵被拎起,拖着往教室外面走。台下的出窃窃私语的嘲笑声,心中隐隐的想呼喊,但是名字到嘴边才现脑子一片空白。

“没爹没娘的种就是缺少教养!”

“郭老师,他要是不退学,我孩子是不会再在这里上的!”

“校长,陈官这孩子我教不了!”

“让他退学吧!瞧着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

“让他退学吧!”

“让他退学吧!”

“。。。。。。”

耳旁似乎有十张嘴在厉声指责,彷徨的内心孤独无助,我抬头拼命想找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然而除了片片支离破碎的黑白色,一切都显得暗淡没有半点的色彩。

“我一个人吗?”我迷惘的看着周围的虚空,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呼喊:宝宝!我们需要你!混沌之中慢慢走出来年轻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所有我认识的人,他们微笑着向我缓缓的走来,却在我幸福的飞奔过去时像泡沫一样消散。

“不要——”我猛的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顾不得擦拭,急忙望向周围斑驳破败的墙壁,和床头柜上一排排惟妙惟肖的十二生肖。

“该死!早八百年前的破事怎么会出现在梦里!梦里倒霉现实中一定撞大运,啊!我的美食!”一想到爸爸嘴里描述的美食,啥见鬼去的噩梦全抛到九霄云外,急急的穿起衣服就往院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