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辣。”李熙卿左手微微扶住胸前的衣襟,身体前倾,右手四指并拢轻轻握住竹杯,缓缓递向嘴边,细细涎了一口,眉头蹙成一条直线。整个动作高雅恬静不留俗表面,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优雅的气质。

“恩。”脸蛋突然臊红,使劲的点头来掩饰自己其实是个怕黑的胆小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崇拜的瞧着张爷爷:拥有领导才能的人通常身上都有着与众不同的人格魅力,这种人就像一枚光石无时无刻不在吸引周围的人向他靠拢。

“好孩子,张爷爷等着这一天。”老人清亮的眼睛变得浑浊,渐渐的一行浊泪流出太多的心酸与萧瑟。搂着老人的脖子,心中默默的祝福:好人会一生平安。

清冷的月光让近在咫尺的脸泛着乳白色的光晕,原本应该是赏心悦目的俊颜,这时候却挂着恶意的促黠。从这双明亮的眸子里我能清楚的看到自己被捏的变形的包子脸,和一双饱含悲愤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爷爷——”仰着头看着爷爷健硕的手臂上一道道的血痕,眼泪不禁在眼眶里打转:要是有一瓶花露水那该多好。

“呃——”显然父亲没能理解李熙卿突然提出的问题,脸上柔和的微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堪回的痛惜,声音也变得悠长与萧瑟,“因为穷怕了,也死怕了,好不容易有了如今安稳的日子,就要懂得珍惜。”

“那个,宝宝你不要总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啥叫推理分析,啥叫排除法。”张大柱得瑟的是我前面的句话,后面的那句是压根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小馋猫吃得满手都是!”父亲捏了捏我的鼻头,进屋拿起一块平时洗脸都舍不得用的香皂沫到我的手掌上轻轻揉搓着,渐渐的白色的泡沫在我手上泛起。看着近在咫尺刚毅的面孔,心中的温暖无法用语言表达。

“你是什么妖怪?!”张大柱很勇猛的拦在我和尤胆身前,一脸大无畏的问道。

“什么时候开始,好热啊!宝宝你热吗?”张大柱一向是闲不住的人,由于张大柱和尤胆两个恶名在外,人只要往那一站,其他的小朋友也就不敢上前了,所以最接近舞台下方的这块空地目前只有我们三。

刚到大河村东头,从田里忙完农活回来的村民就看到我们一家三口。于是唧唧咋咋全围上来瞧稀罕,这年头一辆凤凰牌子的自行车赶得上二十一世纪的凯迪拉克。不是价格上昂贵所以稀罕,是压根整个社会物资贫乏所以稀奇。

“秀华将我的任命书和档案材料一并拿出来给汪主任,如果汪主任还是觉得不够详细,帮我订一张明早的火车,我亲自去趟北京。”简爷爷轻轻捏着我肉呼呼的小手掌,瞧着一旁微微见汗的黄秀华说道。

“欺——”

“这可是我加了点桂花的花瓣和冰糖慢火熬出来的。”黄秀华上扬的语气不无得意。

“这几天就睡在这里,待会儿我让秀华拿两床被子,晚上你们就在这里打个地铺。”简院长看着有些局促的父母亲,脸上的微笑也带着淡淡的慈爱与欣赏。

“对不起!医院的医生已经下班了。”透过小窗口看见里面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正在收拾桌子上一摞的便条纸准备下班。

“娘我没做什么!不信你问大猛哥!”被拽着耳朵的野猴子吃痛,连忙解释。

“我去——”葛和平站起身就想开门。被地上的阿英一把抱住双腿,“阿和!你疯了!你这样出去会没命的!”

“乖,吃吧!”汤勺递到我的嘴唇边上,我能闻到那股羊奶的腥味,看着眼前六双期盼的眼睛,我突然不希望看到他们失望。轻轻开启嘴巴,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很腥却没有想象中的难喝,汩汩的奶水滑进胃里,暖了胃也暖了心。

看着旁边这个只有二十四岁的男人,心里暖暖的膨胀让我的眼眶不禁湿润了,婴儿的身体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

“老疯癫!在小辈面前也不注意点。”在一旁和大嫂一起推石磨的奶奶看着外婆大大咧咧的驯夫样,不禁老脸微红的斥骂。

“来,给我抱抱!”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语气有些僵硬的说道,明明是想抱孙子硬是把口气说得跟命令一样。

“红鸭蛋!你尤建军想得挺美,两天后‘封山段’来我们老葛家喝红糖水。”被唤作建国的男人说话严肃。

“这是生孩子!不是八年抗战!”心中暗恨哪来的不晓事的男人,脚下却没停住:快了!绳子快掉下来了!

“呃——”爸爸被爷爷刀子一样的眼神凌迟着,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来圆谎,病急乱投医的把目光瞧向了我。

“说!”爷爷对爸爸的支支吾吾非常的不满意,更加坚信一定是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件。我心中着急:别指望我啊,我身上可没受伤!但是看爸爸那一副孝子不欺瞒老子的忠厚样,这事情还真得靠我。

“爷爷!”张手要爷爷抱抱,爷爷一脸心疼的从还没缓过来的母亲怀中接过我。瞪爸爸的牛眼睛在看到我满是泪痕的小脸,立马化成掏心挖肝的心疼状。紧紧将我搂在怀中,一个劲的摩挲我肥肥的脊梁骨。

“是李大哥纳凉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我和爸爸在照顾他。”赶紧将爸爸和我两人身上的嫌疑摘干净,至于李熙卿突然有些涨红窒息的脸就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了。爸爸闪闪光的眼睛看着我,似乎在讲:儿子你太有才了。

“小李受伤了?”爷爷可不希望下乡知青在大河村有什么损伤,有些担心的朝李熙卿全身上下仔细的扫视了一遍。

“爷爷是脖子。”我赶紧指着李熙卿的脖子说道,再被爷爷这样探究下去,我可不敢保证青筋暴动的李熙卿,会不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怎么会伤到侧颈上,这伤口怎么像是刀伤!”爷爷看着李熙卿脖颈上一条长约三四公分的血痕,伤口笔直,没有刺角,不像是被钝器划伤的,分明是利器所伤!这样的现立马让爷爷紧张起来,知青生械斗,而且还流血,这事情要是被上级知道了,爷爷这村长可是难辞其咎。

我赶紧朝李熙卿眨巴眼睛:别站着那充当雕塑,赶紧想个法子混过去啊!要不然爷爷回家一准写检讨书,向人民承认自己严重的失察之责!李熙卿报复性的看着我,一副看好戏的架势,这家伙是等着我出丑呢!

“爷爷!爷爷!我知道。”我挣扎着小腿肚子示意爷爷将我放到了地上。

“我和爸爸去纳凉,在前面的田埂上看到李大哥,那时候李大哥正在挥舞镰刀。”我跑到爸爸跟前抓着爸爸的手,原地踏步,做饭后散步状。然后又跑到众位乡亲面前学李熙卿挥舞镰刀:左手握着麦秆,右手大力横切。

“熙卿啊,大晚上的你一个人挥镰刀干什么?”我学着父亲逢人三分笑,两只手在胸前抱个圈,做抱着孩子状。惹得周围的乡亲一个个想笑却又不敢笑,一副憋屈样。爸爸扭曲的脸很抗拒:有那么猥琐吗?!

“葛二叔,我给生产大队拖后腿了,这镰刀使得不顺溜!”我玩着腰,一手握着“麦秆”,一手握着“镰刀”,表情冷漠却又内疚。周围人憋屈的脸泛起了红色,肩膀有些抽搐。李熙卿爬满黑线的脸上,飞鬓的剑眉蹙成一条直线,似乎对这个葛二叔的称呼相当的抗拒。

“不要着急,做多了掌握窍门就不会这么吃力,最主要的是力度的控制药把握好。”我抱着“宝宝”柔声鼓励。

“恩!啊——”我一手抓住一撮“麦秆”,一手握住“镰刀”,做思考状。似有所悟的欣喜的点点头,抡起镰刀下去,“啊!”用力过度“镰刀”割到自己脖子了。

“原——来是这样,李同学是个好同学。既然是场误会大家就都散了吧,明天还要上工。”爷爷憋得脸色涨紫,嘴角的笑意几次差点没兜住,看向李熙卿的眼神是既欣赏又可笑。周围的乡亲见老村长如此说,一个个跟憋尿似地急吼吼的向林子里撤出去。于是震天的笑声响彻整个小河村的上空,狗儿惊惧的“汪汪”叫唤声此起彼伏。

“小李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放你一天假,好好在家养伤。”爷爷极力绷住自己的脸,对李熙卿格外关照道。

“葛村长明天让宝宝去我那玩吧,我那边有很多书。”爷爷听到让我去李熙卿那里玩脸色有些犹豫,一听有书,立马点头。

“爷爷,我——”我揪住爷爷的裤管,爷爷你可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没瞧见李熙卿恨得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吗,他这是要打击报复。

“宝宝怎么了?不愿意去和李大哥玩?”爷爷很明主的看着我。而我却看到李熙卿右手挥出去指着自己的左侧的脖子,又指了指右侧的脖子。我才恍然:犯了致命的失误,李熙卿是右侧的脖子受的伤。他怎么抡右手的镰刀也割不了右侧的脖子!

“我愿意!”我赶紧回答爷爷,可不能让李熙卿这小子把这事给捅破了。到时候打屁股是小事情,失去伟大爷爷这个大靠山的信任,情况就糟糕了。

“爸爸~~~”我可怜兮兮的看着一旁看外星人的爸爸。乘爷爷不注意我嘟起嘴巴,邪恶的眨巴眼睛:我可都是为了爸爸你,要是你出尔反尔,我就自去。

“爹!很晚了,宝宝要睡觉了。”爸爸急忙将我抱起来,急冲冲的就往家赶去。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宝宝啊。”爸爸低低的在我耳边信誓旦旦。

“爸爸最好!吧唧!”在爸爸脸颊上印个口水印,大棒加甜枣两手政策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小坏蛋。”爸爸捏着我的鼻子,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咯咯~~~”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