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唱歌给大勇听。”我趴在李熙卿的怀里,轻轻的摇晃让我的瞌睡虫慢慢的爬了上来,眼睛涩涩的想睡觉了。

“熙卿也尝尝,这酒冲的很,很容易上头,酒量不行的人最好是不要沾。”爸爸拿出四只竹筒做的酒杯,让木村叔叔一一斟满。

随着李熙卿每一次有规律的晃动,我心中暗暗数着脚下的阶梯,整整二十一个阶梯,李熙卿晃动的身体才停了下来。

这是何等的可悲,就像当年自己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忍受身体和精神带来的双重绝望。明知死只是早晚的事,却依然渴望活着,哪怕只是苟延残喘。

我惊愕的看着李熙卿一贯冷酷紧绷的脸上露出猫偷腥的欣喜,光洁的下巴上淡淡的胡须泛着灰褐色柔软的光泽,这让他看上去平添了几分的稚嫩。就像一颗被催熟的柿子,外面鲜红,内里却不一定香甜,也许会很涩口。

“看你这张花猫脸。”爷爷用凉井水洗干净满是泥土的手臂,拿起晾衣架上的小毛巾放进热水里揉搓,拧干毛巾一把搂过我的脑袋一阵铺天盖地的抹。直到把我脸上、脖子上和手上的灰尘及汗水擦干净,脸盆里干净的热水也变成了灰黑色的污水。

“他是想家了吧。”我站在父亲的身后等着捡地上遗落的麦穗,看着情绪外泄一个人苍凉的望着天空的李熙卿。我庆幸自己重新拥有完美的家庭。曾几何时,我也一个人拎着一瓶酒站在高高的大厦顶楼,任凭风吹凉我的血液。

“为什么?”张大柱和尤胆一起看向我。

“二哥用不着每天早上上演一段父子情深来刺激我吧。”睡眼惺忪的葛援朝肩膀上搭着一块毛巾,懒懒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嘴巴里不满的嘟囔着,“一般父亲都疼老幺,就我家老头一天到晚对我吹胡子瞪眼睛。”

“真是一个聪明的调皮宝宝。”竹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黑暗将他全身笼罩,让人看不真切,却诡异的惊悚。仿佛他本就应该属于这里,并时刻隐藏在黑暗中窥视这片竹林,等待着自投罗网的可怜虫。

“第一个节目有请孔夏燕同学为我们带来的沙家浜选段,阿庆嫂智退刁德一。”叫石磊的青年拿着铁制喇叭扯着嗓门喊,带着煽动性的语气让现场老百姓一个劲的鼓掌欢迎。

“咦!那不是老葛家的老二吗?”

黄秀华将手里的档案袋递到汪直手中。汪直神情慎重的接过厚厚的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件、证书和一份黄色的信封。其中还有几份政府专用的红头大标题文件。这样行文格式的文件我曾经在校长办公室里见过一回,是政府行政机构行使某些决议时下的文件,又称“红头文件”。

“咯咯~~~,柒~~,柒——”

“黄姨,我们乡下是看不到冰糖的,就连供销社这糖也是稀罕物事。”父亲不好意思的解释。

“看治疗的效果。”简院长看着年轻夫妻露出凝重的神色,有些于心不忍的补充了一句,“放心,一个星期之内可以出院。”

“阿和!疼吗?”母亲一把拉过父亲的手掌,轻轻揉搓着父亲被压得有些白的拇指指甲。我心中恼怒:为什么这里依然有那些自持职业高贵而高人一等的无知蠢人呢!

“爷——,柒!”被爷爷抱在怀里,我可怜兮兮的指着旁边垂装乖的两个小兔崽子。被压迫的穷苦大众的脸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不要钱的掉。身后的阿英母亲和和平爸爸紧张兮兮的将我全身打量了个遍,瞧向一旁两个半大小子的眼色非常的难看。

“你疯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葛和平压低嗓门,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对!对!大嫂说得对。”冷静下来的两人开始七手八脚的挤羊奶。

“弟弟吃!”大胆将啃得满是口水的馒头递到我嘴边,漆黑的眼睛还一脸不舍的黏糊在馒头上。

“啊~~~”正宗!够纯!兴奋的我一蹦一蹦的想伸手拿。

“恩!”爷爷眯起眼睛一副思考的模样,脸上有些春风化雨的迹象。

“大哥,你来了。”年轻爸爸赶紧迎上去。

“呼呼~~~”我张开嘴巴呼吸,却现喉咙口被堵住了东西。窒息让我浑身的力气正在飞流逝: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真的会死!拼尽全力将最后一丝羁绊从脚背上踢开,剧烈收缩的四壁将我大力的向前推去,渐渐的我能感觉到前面隐隐的光亮。

“不用谢,咱——咱们不是朋友嘛!”葛援朝笑得脸颊上泛起了红晕。我在一旁窃笑不已,啥朋友,你是冲着把人家绑回去做老婆的。

“援朝,我上次说的那个叫朱朱的女孩——”孔夏燕有些忸怩,姣好白皙的面颊泛起绯红色。这让一旁的愣头青直接被迷惑得七魂少了三魄,傻呵呵挠着脑袋直笑。

“说啊,一直看着我干什么?”孔夏燕有些骄嗔的扭过身体,揉着胸前的头,一副羞不自持的娇憨状。如果小叔叔能娶到这样漂亮的老婆倒也是人生一件乐事,毕竟男人总有那么点嫦娥梦的幻想。但是孔夏燕她打听朱朱干什么?

“朱朱是我二嫂的闺房密友,人长得漂亮,心眼也实诚,就是——”小叔叔陡然意识到在一个美女面前夸奖别的女人的好,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就及时掐住了话头。

“说啊,怎么?你对她有想法。”孔夏燕有些不高兴的扭过头。女人有的时候适当的耍赖,是抓住男人心的不二法门,就像现在小叔叔有点被狂喜冲昏头脑了。

“哪能啊,你知道我——”小叔叔大红脸,有些忸怩起来。

“那你还不快把话说完!”孔夏燕大大的杏眼睨了一眼小叔叔,小叔叔幸福的腿肚子都打飘了。

“朱朱想嫁给城里人,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婆家。”小叔叔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她最近有走得比较近的人吗?”孔夏燕似乎非常在意这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叔叔。而小叔叔哪见过这仗势,脸红得跟番茄似的。

“好像有一个男的叫什么——”小叔叔拧着脑袋拼命想,好讨好佳人。

“杨鹏!”孔夏燕语气陡然有些冷。

“对!对!就是叫杨鹏的知青。”小叔叔高兴的狂点头。

“你回去吧,广播站的事情还很多。”孔夏燕冷着脸,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小叔叔有些傻呆呆不知所措的站着原地,看着美丽佳人消失夭夭。

“女人心还真是海底针。”小叔叔苦恼的摇着头,失落的往回走。

感觉小叔叔已经走远,我从草垛中爬出来。疑惑的看着孔夏燕消失的小径,脑中盘旋着刚才两人的对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瞧着这孔夏燕似乎还是钟情于杨鹏,而杨鹏呢,似乎在追求朱朱。可这些都不关小叔叔葛援朝的啥事,那么为什么我感觉小叔叔跟孔夏燕之间这么暧昧不清呢。特别是孔夏燕的前后态度的变化,她想干什么呢?

“麻烦!”上辈子我都没领清楚这绕人的单边三角恋,这辈子更不想领会。拍掉身上的草屑,心里盘旋着回去把这事情添油加醋告诉爷爷,让爷爷收拾小叔叔那个脑子缺根弦的白目。

穿过泥土坯堆砌的弄堂,再绕过一条小沟沟前面就到知青宿舍。知青住的四合院的院门正敞开着,隐隐的从里面传出说话声。

今天不是要上工吗,难道除了李熙卿还有其他人因公受伤?想想昨晚李熙卿那张扭曲的脸,我就有种报复到的快感。今天无论李熙卿有啥过分的要求,咱忍忍就是了,这小子也不容易,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王雄!把这堆衣服洗了。”语气高傲的颐指气使,俨然是地主老财奴役小丫鬟似地呼喝怒骂随心所欲。

“还有床单,这几天睡得我浑身长虱子,什么时候离开这鬼地方。”语气透着难以忍耐的痛恨。我站在院门口还没进门就听到有人说小河村是个鬼地方,“小子,你死定了。”我恨恨的咬牙。小河村那可是我心中最淳朴的乐土!

“我——我身体不舒服。”王雄怯懦的声线有些沙哑,一听就是着凉感冒引起的喉咙炎。

“你是不是个男人,一天到晚一副憋憋屈屈的鬼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烦!过两天我们和长征村上的知青去县城参加比武大会,你这熊样一准是拖后腿的料!”说话非常冲的青年骂骂咧咧,似乎很不待见这个叫王雄的知青。不过男人憋屈成这样,着实让人看低。

“哭!哭!就知道哭!一脸的衰相!”没想到这人说话冲,脾气也冲,看到王雄唯唯诺诺的站在院中,畏缩着肩膀居然哭了起来。男人心头火气,拿起鞋底板子就往瘦弱的王雄身上抽。于是“啪、啪”的响声和“呜、呜”敢怒不敢言的哭泣声在院中响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我身后急急忙忙赶回来的王磊,手里正提着一水壶。看到我站在院门口,正想招呼,却现王雄正在被殴打,一时气愤难平的冲进院中。

“石磊!没你的事!滚一边去!”脾气很冲的人说着继续抽打一旁只知道抱着脑袋哭泣的王雄。

“范齐运你够啦!”石磊把水壶往地上一放,冲上去一把拉住范齐运高高扬起的手臂。

“一个富农野种,你管得也太宽了。”范齐运使劲推开石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