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显然父亲没能理解李熙卿突然提出的问题,脸上柔和的微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堪回的痛惜,声音也变得悠长与萧瑟,“因为穷怕了,也死怕了,好不容易有了如今安稳的日子,就要懂得珍惜。”

“可不是!不会是那小白脸告状想两头讨好吧?”张大柱脸神笃定的眯起眼睛,想着在哪里套麻袋打闷棍比较有胜算。

“小馋猫吃得满手都是!”父亲捏了捏我的鼻头,进屋拿起一块平时洗脸都舍不得用的香皂沫到我的手掌上轻轻揉搓着,渐渐的白色的泡沫在我手上泛起。看着近在咫尺刚毅的面孔,心中的温暖无法用语言表达。

“没啊!我只看到一堆树枝上铺着一些稻草和枯树叶,我全都搬过来当柴火,就在这底下烧着呢。”张大柱指了指正冒着烟,里面透着红色火星子的草堆。神情疑惑不解。

“什么时候开始,好热啊!宝宝你热吗?”张大柱一向是闲不住的人,由于张大柱和尤胆两个恶名在外,人只要往那一站,其他的小朋友也就不敢上前了,所以最接近舞台下方的这块空地目前只有我们三。

路很窄,到处坑坑洼洼。自行车走在上面剧烈的颠簸震得人屁股生疼,然后年轻的夫妻不惧怕前方弯弯曲曲的道路,却对未来充满甜蜜的憧憬。两岸的树木缓缓后退,隐约见听到对岸的忙碌的人们唱着这个年代最激昂的红歌“没有□,就没有新中国。”

“秀华将我的任命书和档案材料一并拿出来给汪主任,如果汪主任还是觉得不够详细,帮我订一张明早的火车,我亲自去趟北京。”简爷爷轻轻捏着我肉呼呼的小手掌,瞧着一旁微微见汗的黄秀华说道。

“小坏蛋!居然洒你爷一身的水。”简爷爷捏了捏我的小鼻子,促狭的做着鬼脸说道,“看爷怎么惩罚你。”说完一只手搂着我的小身体,一只手呈五爪样直挠我的胳肢窝。

“这可是我加了点桂花的花瓣和冰糖慢火熬出来的。”黄秀华上扬的语气不无得意。

“到!”门口胆大窥视的一位长相非常可爱的女护士没料到简院长直接点她的名字,一紧张差点直接扑倒在地。怏怏的挪进办公室,一脸惊疑不定的偷偷瞄了瞄一丝不苟的简院长。

“对不起!医院的医生已经下班了。”透过小窗口看见里面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正在收拾桌子上一摞的便条纸准备下班。

眼看着野猴子那双乌黑的手掌直向我腹部下三寸摸去,我浑身打了个冷战。就在我准备用牙床捍卫自己领土清白的时候,大神从天而降,邪恶的因子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去——”葛和平站起身就想开门。被地上的阿英一把抱住双腿,“阿和!你疯了!你这样出去会没命的!”

“你以为娘不知道!可是这不是没办法吗!十里八乡的就数小河村最穷,别说刚下羔的母羊没有,就是找出一个会下蛋的母鸡都难!”外婆沉痛的声线有些低落,一双精明的眸子此时也不禁红了眼眶,“我统共生了六个孩子,四个女孩两个男孩。大女儿和大儿子刚生下不久都夭折了,最小的一个三岁抽搐死了。村上人说我倪琼华没生儿子的命,我认了!但是阿英苦根是你第一个孩子,而且是男孩,一定不可以有事!”

看着旁边这个只有二十四岁的男人,心里暖暖的膨胀让我的眼眶不禁湿润了,婴儿的身体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

“葛金宝什么都吝啬就是买烟从来不吝啬,瞧瞧普钢都抽上了,这可是一毛二的价。”外公从烟袋里掏出一撮金黄色的烟丝塞进旱烟斗的烟缸内,拿起火柴就要点烟。

“来,给我抱抱!”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语气有些僵硬的说道,明明是想抱孙子硬是把口气说得跟命令一样。

“你还真是个人来疯!”嘴上骂着,援朝还是一手捞过小福一手搂住小安,提溜着两个黄毛丫头看珍惜动物一样稀罕的瞧着我。叫小福的女孩几次跃跃欲试想掐我的脸蛋,都被我机灵的躲了过去。

“这是生孩子!不是八年抗战!”心中暗恨哪来的不晓事的男人,脚下却没停住:快了!绳子快掉下来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真是不乖的宝宝。”一块平地而起的大石头后面施施然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兴味,让我一下子认出来人正是李熙卿。

“你跟踪我!”怎么走到哪里都碰到这家伙。

“宝宝可不能冤枉我,我可是比你,还有你爸爸早来这里。”阴暗的光影模糊了他颀长矫健的身形,李熙卿从黑暗中缓缓地走来,带着让我惊惧的阴鸷。极力压制心底里泛起的寒意,心中暗暗气恼: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这么被动!

“来这里?”这里除了杂草就是乱石,除了虫叫就是风声。加之人迹罕至,四周一片沉寂,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而李熙卿来这里干嘛?纳凉?!

“你打算在这里跟我讨论这些?现在好像看不到你爸爸了。”我踮起脚看向远处的阴暗,果然已经看不到父亲的身影,心中有些失落。

“你干什么?!”就在我晃神的当口,身体猛的一轻,就看到李熙卿那张近在咫尺却又充满戏谑的脸。我拼命挣扎,想挣脱出两只钢筋铁骨的钳制,却现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

“宝宝是不是很好奇你父亲去干什么?”李熙卿磁性的声线透着让人欲罢不能的诱惑,我有些痴傻的看着眼前人略显残酷的薄唇勾起性感的弧线:就是在二十一世纪这样极品的男人都很少见。

受了魅惑般傻傻的点头,才猛然想起这个男人可不是家养大狼狗,紧张的小手紧紧的揪住李熙卿胸前的衣领。

“乖乖听话,我就带宝宝去找爸爸。”李熙卿看出我的慌乱,眉头一下子紧蹙,冷漠的脸上现出淡淡的不悦。轻轻拍着我略显僵硬的背脊,柔声安抚,萦绕鼻尖的幽香让我感觉莫名的心安。

静静的趴在李熙卿的肩膀上看着周围快倒退的乱石峭壁,银色的月光散满幽静的山谷,深绿的草丛中点点荧色的亮光翩翩起舞。凉丝丝的山风带着青草的芳香沁人心脾,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有种融入这幽静月色的玄幻感。

一点闪烁的荧光顽皮的在李熙卿身前萦绕不去,突然黑色的光影“嗖”的掠过,掀起一阵强劲的气旋让我紧张的一下子闭上眼睛。

“这是什么?”李熙卿愉悦上扬的口吻,居然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诱哄,俨然是把我当成一个正在闹情绪,需要家长逗弄的小孩子。

“啊!萤火虫。”尽管李熙卿的口气让我有片刻的惊异,然后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李熙卿的手中有一只荧绿色的小虫子正拖着光的屁股惊慌的原地打转。

二十一世纪我只能在记忆中回忆这种神奇的小虫子,现在虽然能时常见到,却每每让我有种很烂漫、很纯真的感觉。

“我的家乡已经见不到这样的昆虫了。”我伸手轻轻触碰萤火虫光的下腹部,突然听到李熙卿有些低沉的喟叹。我看不到李熙卿的脸,却依稀能够体会那种独在异乡的惆怅。

“那你的家乡一定很达。”眼见着气氛走入低谷,我赶紧夸赞一下李熙卿的故乡。然而脱口而出的话却反而引火烧身,李熙卿犀利的目光将我硕大的脑壳cT扫描了个遍。

“呃——,电视上说工业达的地方环境污染严重,所以有些昆虫面临绝迹。”我赶紧解释,却现自己说得越多好像越离谱。

“环境污染?”李熙卿灼灼的看着我。

“昆虫绝迹?”李熙卿越来越逼近的目光极具攻击性,让我原本凉下来的身体又一次开始冒汗。本能的一把抱住自己脑袋:可不能拿我的脑袋去切片、泡福尔马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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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李熙卿看出我的惊慌,强势的压迫感有些收敛,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促狭的逗弄。

“长征村的高书记办公室里有!”我和爷爷有几次去那里开会的时候见到过,黑白的,有天线,只有三四个频道,音质和画面都相当的不清晰,这让看惯二十一世纪液晶屏的我相当的乏味。

“长征村?”李熙卿疑惑道。

“嗯!嗯!是我们这最富裕的一个村。”我连连点头。

“恩!”李熙卿淡淡的应了一声。

我心里像被小猫挠了一下,忐忑的难受:这是相信了吗?

“爸爸?!”一只大手一把捂住我的嘴巴,遏制了我陡然拔高的惊呼声。

人迹罕至的采石场身后居然是一大片残垣断壁,破石瓦砾,和遍地的蔓草荆棘。就在这一片荒芜的废墟上却有一排用坚固石头堆砌的房子,房子没有门,只有一个约莫四十厘米宽的窗口,窗口上八根铁柱牢牢的嵌在石墙壁中。

父亲乘着夜色艰难的拨开荆棘,悄悄的靠近最西边的一个窗口,“呱咕!呱咕!”从父亲口中响起一连串的布谷鸟的鸣叫声,隐约间见到窗内晃过一团黑色的阴影。

山风卷起漫天的蔓草,出“沙沙”的响声,一股刺骨的寒意惊得我浑身打了个冷战。

“不怕!有我在。”身后的李熙卿在我耳边安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紧紧的带进怀中。倚靠着身后宽阔的胸膛,稳定心神,再一次瞧向父亲时,他已然消失在那堵石墙外。

“爸爸呢?”我一把拉下李熙卿轻轻捂在我嘴巴上的手掌,急急问道。

“进去了。”李熙卿似乎现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睛里闪过兴奋的光芒。

“那我们去瞧个究竟。”我很好奇父亲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尽管我依然感觉这片荒地阴森神秘的犹如鬼蜮。

“宝宝不怕?”李熙卿故作惊讶的问。

“不怕!”看着李熙卿上挑的唇线,我有种被小瞧的不甘心。

李熙卿没有再犹豫,一把抱起我沿着刚刚爸爸走过的小径,悄悄向石屋摸去。鬼鬼祟祟的趴伏在石墙根下,隐隐约约听到父亲压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