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一定是这小子干的。”昨天以前我不敢保证,但是今天看这冷脸小子的作派举止,那是个人物,应该不会跟我们仨小屁孩一般见识的。当然话也不能说满,保不齐就遇到一个特别爱较真,心眼只有针鼻大,还级贪得无厌的家伙。

“这小子怎么一到早上就睡不醒,晚上还拼命的不肯睡。”爸爸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我,提溜着就往院子里走。我心中苦的又有谁明白:晚上八点就睡觉,早上四点多起床,这对一个曾经的夜猫子来说是何等的煎熬。

“谁?!”刚跑几步我就感觉自己被人窥视了。身后的秦大叔还在暴跳如雷的找放火的人,那么我前面这个人就一定不可能是秦大叔了。赶上来的张大柱和尤胆一左一右将我护在中间。

“那是下乡知青。”我一屁股坐到了张大柱的身旁,让出右手的位置给一旁的尤胆。看着眼前简陋的舞台上没有绚烂的灯光只有一个三十瓦的大灯泡,还是从村委办公室里拉出来的线头。没有音响设备只有三个铁皮桶箍成的最原始的扬声器。

“没文化!那是自行车!县城里见过。”

“简院长真是好兴致,没有想到简院长居然有这么大的孙子。”汪直温和的语气带着诡异的飘忽,让我这个从来就有些反应迟钝的人一时间摸不着南北。

“小坏蛋!还留了一手!看爷爷的龙爪手。”

“吃饭!吃饭!”简院长将两碗稀饭推到年轻父母跟前,又拿了两块饼泡进热气腾腾的稀饭中。

“医生,孩子需要住院几天?”年轻的父亲紧张的问道。

前面赶路的人越来越多起来,天色也渐渐昏暗。逢人便打听县城唯一的医院怎么走,在一路行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县城最具权威,也是当时比较上规模的一家医院,赫然三层高的一栋楼房俨然是县城最恢弘的地标建筑物。

玩得不亦乐乎的两只感觉身后的压迫感,一转头就看到葛村长铁青着脸和身后一群义愤填膺的乡亲父老。野猴子和短裤小子脸色仓惶的收起毛爪子,低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乖乖站到田边上。

“呜呜~~~”葛建国东跨院里响起女孩的哭声。

“好啦!县城离我们这整整三十多公里,远着呢,还是赶紧让孩子填饱肚子才是天大的事!”大伯母吓得苍白的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

“怎么搞成个泥猴子似地!”葛和平上前拉起有些畏缩的大胆向厨房走去。好一会儿出来的鼻涕虫俨然是个挺可爱的小男生,尽管身上的棉袄破旧不堪,甚至有白色的棉絮从窟窿中露出来。

“哟!不愧是我老黄家的血脉,都好这口。”说着外公将烟缸往我鼻子前凑了凑。

身旁的一位中年妇女神态祥和,爬满皱纹的眼角喜气洋洋的眯着,看到男人走进来几次想上前却都忍了下来。

“大哥!”援朝赶紧将两个黄毛丫头放到地上,麻利的把床旁边的盆子和碗筷叠放在一处。两个小女孩有些畏惧的赶紧站到墙角边上当乖乖女孩,不吵不闹。

“你以为生孩子哪!用力!再用力我也出不来啊!”心中暗恨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男人,没看到我卡在这里了吗?!有那时间废话不如拉我一把,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尽管这命救出去也就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但是时间是无价的!

“你不能这样,短时间你不会觉察到什么,时间一长你的手臂会吃不消,而且一直重复这样大力挥出去的动作,力气会很快的被透支。”父亲走到李熙卿的身前温和的说道。脸上没有鄙夷或是大惊小怪,一副很稀松平常的样子。让我心中佩服,别看平时父亲傻憨傻憨的,其实真正讲到心细如尘的,连年轻娘也比不上。

父亲站在李熙卿身旁从动作到力度,从安全事项到保质保量一一道来,一个讲的认真,一个听得仔细。这让身后的我看得是如此如醉:女人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这话是一点不假。

“其实父亲不是一盘青菜豆腐,而是一盘正宗的回锅肉。”我摸着下巴中肯的重新给父亲定义。

“什么回锅肉?!”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大柱窜到我跟前,一副馋得流口水的样子看着我。

“我爹!”朝天翻了个白眼后,继续将麦田里遗落的麦穗拾进篓子里。

“葛二叔跟回锅肉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今晚——”张大柱瞪着眼睛看着前面握着镰刀上下翻飞的父亲,一副猴急的恨不得现在就拉着父亲回家进厨房。

“不要想啦,今晚照样是野菜稀饭。”家里要是有肉我犯得着吃蝉虫吗,犯得着为了怕事情败露,丧权辱国的割地赔款吗!

“宝宝我跟你说啊,我们家后屋的蚕豆都长得老高了,咱们是不是——”张大柱贼眉鼠眼的眨着眼睛看着我。

“大柱哥你这可是监守自盗。”要是让张大娘知道了又得拿着藤条追着张大柱满村子的跑了。

“啥盗不盗的,我娘偷偷搞资本主义私有,我这是提前把我娘错误的思想路线给他直接扳正了。”张大柱右手握拳高举,一副无产阶级大公无私、六亲不认状。

“叫上小胆!”既然张大柱不在乎,那我更不在乎。只要是能填肚子,王母娘娘的私人蟠桃园咱也敢进去溜一圈。

“放心,少不了他。”张大柱乐颠颠的跑去喊尤胆。

“爸爸!宝宝想去喝水。”颠颠跑到满头大汗的父亲身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纯真的看着父亲,故意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不时舔了舔嘴唇,一副极度口渴的样子。

“快去吧!路上慢点。”父亲很是心疼的看着我,几次想伸手撸掉我额头上的大汗,但是看着自己满是泥土和麦芒刺的手掌和衣袖,也就放弃了。

“不要忘了李大哥。”李熙卿犀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我。

“知道了!”我瓮声瓮气的说道,心中暗恨:真是奸猾似鬼的小白脸。

“快点!快点!”张大娘家的后院里种着满满一院子的饱鼓鼓绿油油的蚕豆,张大柱一边催促着旁边下手如飞的尤胆,一边紧张的抬头四顾。

“好啦!不要踩踏到根系,不要老盯着一棵采。”我赶紧低声喝止如狼似虎的两只,让张大娘现蚕豆被偷了,损失倒是小事,就怕她担心事情败露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来啦!来啦!”张大柱和尤胆抱着鼓鼓的麻袋从田间窜出来。

“到哪去处理这些蚕豆?”尤胆说着一脸戒备的瞧着张大柱。

“我有个好去处。”张大柱阴阴的笑着。这小子最近学聪明了,改变策略不跟尤胆玩石头剪子布。

“那还愣着干什么!”尤胆率先一步走出张大柱家的院子。

“咦!这不是我家废弃的西后院吗?”看着周围残缺败落泥土夯成的黄色墙体和茂密的杂草,我一脸好奇的打量着:以前那只羊好像就养在这里。后来父亲见事情败露,将这面墙给推到了,以此证明自己没在这里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其实那时候的羊已经被外婆卖到了城里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张大柱得瑟的摇头晃脑。

“废话那么多,赶紧剥蚕豆!”尤胆将一麻袋的蚕豆“哗啦啦”全部倾倒在地上。三个团团席地而坐,张大柱和尤胆剥皮,我将新鲜的蚕豆一个个的用绳线窜连起来。

“谁?!”我的耳朵一向灵敏。自从出了李熙卿这件事,我更加坚信自己的听觉绝对堪比狗耳朵般洞若蚊蝇。

“没有吓着你们吧。”从一面残垣断壁后走出一位二十几岁瘦弱苍白得几近透明的男人。

“你是谁?!”张大柱自认为自己是我们三个人里头最年长的,所以一有意外他总是第一个顶,却常常顶不住将尤胆也一齐拖下了水。现在张大柱又一次站到了我和尤胆的身前。

“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瘦弱的男人艰难的挪着步子走到我们对面,倚靠着墙壁缓缓的坐下,身下是一摞的干燥的稻草。看来是我们打搅到他了。

“这里是你的地盘!”看着由于几步路而显得吃力非常的男人,心中的戒备也就渐渐消散了。

“你就是葛大勇吧?”男人深凹的眼眶里居然有一双浅褐色的瞳孔,诡异却很妖异,让这个相貌普通的男人多了几分柔弱。

“恩!”看着男人手里的一本磨得几乎烂掉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心中诧异却更多是佩服,拖着如此病弱的身体却浑身透着一股淡然平静的气质,可见他是真的没有因为这样残破的身体有分毫的自卑或是颓废。

“都这么大了。”男人褐色的眸子里闪过温暖的笑意。

“你认识我?”我可以确定从自己睁开眼睛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就从来没瞧见过眼前的男人。男人听到我的问话,却只是淡笑不语的摇了摇头,眼神重新专注到书本上。

“走吧!”尤胆拉着我和张大柱悄悄离开废弃的西后院。

“他会不会去告密?”张大柱紧张的问尤胆,还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看他瘦得腰还没我爹腿粗,哪有那精力管我们的事情。”尤胆不在乎的反驳。

“也是!”张大柱点了点头。

“放哪里煮?”张大柱问道。

“你家!”尤胆干脆利落的回答。

“不行!”张大柱理直气壮的反驳。偷了他娘的蚕豆还放他家煮,还真是寿星公上吊,活腻味了。

最后还是去的尤胆家里将穿成圈的蚕豆煮熟,一人一串,随便还捎带上了李熙卿的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