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就去刷牙,准备吃早饭。”爸爸将我从他的腿上放下来,拿起自制的竹牙刷挑着点盐花递到我手里,“这手上是什么?”爸爸抓住我黑紫色的小手掌翻看着,赫然是一块块的桑果汁液留下的斑痕。

“你烧的纳凉棚?”我一边帮忙将蝉虫串放进篓子里准备跑路,一边问旁边同样紧张得急吼吼的张大柱。

“宝宝这些人就是这一次新来的下乡知青。”尤胆指着我身后左手边说道。顺着尤胆的方向我看到大约十几个年轻人团团坐一起,年轻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活力,尽管内心深处或多或少的有些迷茫有些担忧,但是在这热闹的气氛中也冲淡了许多离乡的愁绪。

“啊!我还要好好研究一下黄姨教的花针,上次我在黄姨家的年画册上瞧见牡丹花,那可真美,我想把它织下来。”年轻娘开心的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既然简院长做事如此有原则,那么我们更加要尽快将一切疑点扫除。”汪直话音刚落,身后年轻人一拥而上将这个办公桌团团围住。站在旁边的黄秀华惊惧得连连后退,涨红的脸上愤怒的瞧着不断压上来的年轻人。

“咯咯~~~”看到身后简爷爷的黑色边框眼镜上全是水渍,我咯咯的笑出声。

“好喝!从来没现原来小米粥可以这么香。”父亲砸吧着嘴,惊奇的看着碗中飘着的点点黄色。

“吴晓玲同志!”简院长恢复一贯严谨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刚才的戏谑。

“同志!我孩子生病了需要找医生。”父亲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所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在这样高级的医院里该怎样找医生瞧病开药方。

“他的胸口好滑啊,比我弟弟摸起来还舒服。”

“哼!”葛宝金冷哼一声,侧身让出道。钱梁明带着手底下的几个红袖章气势汹汹的直往西跨屋后的废弃的小院里闯。阿英惊骇得脸上毫无血色,一屁股软倒在地上。

“那你还要他的羊!那是右派份子!我们村劳改所里关的那些右派都死了好几个了。妈!这事不能沾!沾上了就是死,好点的也是被送到新疆劳改!”阿英有些激动的摇着外婆的手臂,神色憔悴苍白的不堪一击。

“吃吧!以后常到叔叔家里来玩。”葛和平将手里还热乎的馒头递到大胆的手中,伸手摸了摸大胆虎头虎脑的脑袋,沉稳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

“哼!”爷爷不屑的冷哼一声后,自顾自的捻起一根没烟嘴的香烟递到嘴边。

“哎,娘!”男人看了看正前方老父亲的脸色,坐到了葛建国和他媳妇的对面。面朝北的葛援朝微微抬起脸向葛和平做了个吐舌头翻白眼的鬼脸,看到正中间老父亲扫过来严厉的眼神,立马又把头低了下去。

“叔叔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小福大声嚷嚷。

“阿英!你要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男声焦急的喊道。

“什么讨好?”扛着镰刀的父亲最后一个走出院门,看到我们吊车尾的三个,温柔的脸上促狭的打趣道。

“噢!是昨天晚上——”李熙卿淡然的语气带着些许意犹未尽的上扬,惹得一旁的父亲很好奇看着他。

“啊!”我着急打断李熙卿的无耻行为,本能的出一声尖叫。效果很理想,四个人四双眼睛全紧张的盯着我。

“脚疼!”急中生智赶紧蹲下来抱着膝盖骨,委屈的看着父亲。

“又偷懒——”父亲哭笑不得的看着我,说着就想上前将我从地上抱起。

“我来吧!”李熙卿上前将我一把托起搂在怀中,屁股墩刚好坐到这家伙的虬扎的手臂上,隆起的肌肉很硬,咯得我肉呼呼的屁股有些不适应。比爸爸还要高出三公分的个子,晃动的地面让我有片刻的眼晕,我紧张的一把抱住李熙卿的脖子。

“怕高?”李熙卿一手托着我的屁股,一手扶住我的背脊。走路很稳让趴在他肩膀上的我感觉和父亲强壮的胸膛一样的舒适安全。眼角的余光看到李熙卿嘴角愉悦的上挑。

“哼!”扭头不理,你试试被一个才认识二十四小时不到的人抱在怀里那啥滋味:别扭还缺乏起码的信任度。低头看到张大柱和尤胆两个紧张兮兮的紧随其后,就担心李熙卿将我从他的肩膀上甩出去。心中感激:下次偷吃的时候,尽量让他们两个少背几次黑锅。

“宝宝不可以没有礼貌,谢谢李叔叔。”旁边的父亲看到我瘪嘴不理睬李熙卿,一贯温柔的脸上露出淡淡的不悦。我更不悦了,这家伙撑死就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凭啥叫他叔叔!向着父亲做了个吐舌头翻白眼的鬼脸后,把头一缩猫进宽阔的胸膛,闻着鼻尖淡淡的幽香,心中鄙夷:臭美的小子。

“这孩子!都让他爷爷给宠得——”父亲摇头叹息,好像他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严父的形象,只是深受老爷子霸权主义迫害才会在孩子培养义务上大权旁落,显然他忘记早晨那碗枣泥粥和窝头包子了。躺在李熙卿怀中暗暗比了个“凸”字,鄙视父亲的小面子。

“叫李大哥吧。”李熙卿紧紧的将我搂紧怀中,埋在我的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痒痒的触觉和温热的气流让我有些脸红。使劲揪起李熙卿的头就往旁边拉:注意你的行为,这样的动作会让我很困惑的。

“软软的,还有奶香味。”李熙卿看着我憋红的气鼓鼓的脸,一双犀利黝黑的眸子染上点点的暖意,眼睑的笑容也在淡漠的脸颊上荡漾开来。

看着眼前绽放的美男散着无尽的魅惑,让瞧了五年青菜豆腐的我,陡然眼前出现一盘香喷喷、油乎乎、滑溜溜的红烧肉,那震撼的效果就像我现在这样:嘴巴张的大大的,眼睛瞪的圆鼓鼓的,口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喉咙里出“咕噜”的吞咽声。

“傻宝宝!”陡然放大的脸让我一怔,思维回笼,李熙卿带着浓浓的笑意正捏着我的小鼻子一个劲的摇晃着。

“当我是牛啊!”“啪”的一声,恼羞成怒的拍掉李熙卿的咸猪手。

“宝宝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要了他的小命——”父亲现在说起那次的经历,温和的脸上既是心痛又是庆幸。而李熙卿搂着我的手臂猛的一颤,脸上显出淡淡的不忍心。父亲看着身旁一贯冷漠孤傲的年轻人如此的反应,心里对李熙卿生出好感。

“多亏那一次认识了他简爷爷,医术高明,医德高尚,才捡回这条命。从小一直吃他简爷爷送的奶精乳,都这么大了身上还是有这奶味。”年轻的父亲宠溺的说着,还不忘将我脚上的鞋带子重新扎紧实一点。我心中郁闷: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呐!

“向前进,向前进,革命气势不可阻挡。向前进,向前进——”渐渐赶上前面上工的人潮。社员们人人都手持镰刀,推着板车,大声唱着歌,情绪高昂的向小麦地迈进。

“向前进,向前进,革命气势不可阻挡。向前进,向前进——”张大柱和尤胆看到运动的农民大军激动得飞奔过去,俨然是胜利大会师般也跟着雄纠纠气昂昂,唱着前进歌大踏步的向前进,早把我这个阵陷敌营的战友给忘得一干二净。

“我也要去!”推攮着胸前坚硬宽阔的胸膛,两只矮脚腿直扑腾想下地。眼神可怜兮兮的求助一旁神激昂的父亲,他似乎同样感染了这热火朝天、朝气蓬勃的气氛,恨不得肋生双翼飞扑进劳动人民伟大的怀抱中。

“你这样的小豆丁下去会被踩踏成真正的马铃薯片。”李熙卿更加坚定的搂着我的身体,说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带着些许的震撼与迷惘。

“你才是小豆丁——”心中不服气刚要反驳,却看到李熙卿微眯起狭长的眼眸,神态悠远的看着前面蜿蜒的人龙和如虹的气势。

“明明这么穷、这么落后~~~”李熙卿喃喃自语,第一次迷惘取代了冷漠,在李熙卿桀骜不驯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疑惑与不解。

“因为穷开心啊!”我脱口而出二十一世纪时惯用的阿Q自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