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奚忿而离席,皇帝雷霆大怒,怒气冲冲赶往明贤宫,一进门,正好看见赵婠倒在暗红怀里,当下气得转身便对定王抬脚一踹,勒令把安乐郡主带回去,一家人闭门思过三年,不得圣意,不许外出,若有人要进府探视,需得请旨,无论何人,概不例外!

安乐郡主瞧了一眼宁安,又把目光投在了暗红身上,小脸上扬起欢笑道:“赵婠,本郡主看上你身后那人了,让他过来侍候本郡主……与宁安皇姑。回头你把他的东西收拾一番,送到我府上来。对了,我乃是定王嫡女,你记住啰,别走错地方啦!”堂堂王府还会缺东西?她这是要让赵婠知道厉害呢。

她旁敲侧击地打探过,暗红淡淡道:“宁安公主为人其实和善得很,只是某些人殊为可恶,她看不惯罢了。”

这枚玉片绝不是普通物件!能与那幅神秘地图放在一起,还可以凌空悬浮而不掉落于地,且放出足以照亮一室的光芒,它就算想普通也不行。赵婠始终没弄清楚,为何自己从半空把玉片好像摘桃子一样摘下来之后,它就不再放光了?而为什么,自从义父给自己施行传功秘法,灰沉黯淡的它又重新有了色泽?

“乖女,一会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千万忍着点。脑子一定要清醒,随时回答爹爹的问话!”赵奚肃言咛嘱。

赵婠认为,就算美如天仙的宁安公主长大了,也不见得比公子昭的娘更美。看样子,面团团的昭昭是像了他的太子爹爹哇。

进了承文殿大花厅,里面已经坐了四张熟面孔。太子此番请客,以赵奚为主,另外请了几位陪客。有苏太子良娣的父亲户部苏尚书、即将成为驸马的苏偃、太子的女婿郡马田斌,最后一位乃是太子妃江氏的堂兄,御林军左军大将江湖。

恶狠狠地瞪了赵婠一眼,暗红低声道:“你没这本事!”

一时有气无力起来,赵婠弱弱道:“你不走,她们就算走了,还是会在背后骂婠婠。这样吧,”她对六姝露出天真甜蜜的笑容,“六位姐姐,以后婠婠不会再与大管家过不去,你们呢,也不要再管婠婠的事儿。你们继续呆在侯府,但是,别再出现婠婠周围!”见六姝均露出惊讶之色,她继续道,“暗红哥哥住着一个小院子,你们以后与他一起吧,反正你们是一家子。”姐妹……她在心里偷偷补充。

但是她下意识里便对房里那七人深怀介心,对待暗红及绿儿蓝儿六姝居然远没有府里其他奴仆亲热。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离自己越近的人越容易现自己的秘密。当然,已经通过了试探期考核的赵奚不在此列。

“啊?丘伯伯是爹爹的朋友呀!”赵婠一声惊呼,心里明白了,说不定这套千水其实就是义父买来给自己的。

当然,如同散花指一样,她绝不会在没有自保之力之前,将这些本事显露于人。现在这么装腔作势,只不过是想让大家相信,就算她解开了珍珑宝盒的第一层,也是走了狗屎运。

她把千水套甩地上,把零件一个一个捡起来,从上摸到下,从左摸右,努力回想这些东西有可能是机关器械之上哪个地方的。当然,让她组装,她还没那个本事,却不妨碍她在脑海中尽情想象,并与那一张张图纸上画着的线条图案相对应。

赵婠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道,鲁班伯伯没说不能进机关营呀,嗯,先去试试看。因此,她小跑到老公子面前,扬起小脸儿,甜甜叫道:“兵大叔,打扰了。”

缃儿暗道不好,悄悄拧了黛儿一记,忙上前挡住赵婠的目光,陪笑道:“小姐别生气,回去缃儿一定好好罚黛儿。给缃儿瞧瞧,唉哟,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告诉婢子,婢子给您出气去!”

三姝沉默不语。半响,蓝儿忧愁道:“以后怎么办?这丫头竟是个不好相与的,甭看她成天笑嘻嘻,小嘴儿甜得抹了蜜也似,竟是个豆腐嘴刀子心,笑面虎呢!”

赵婠眯着眼一瞧,嘿,当真是熟人!她脸上盛开笑容,甜甜道:“昭昭,原来是你在与我过不去!”

赵婠她们雇的马车停在路旁,没招谁没惹谁,却偏生一辆路过的马车硬是说她们停的不是地方。这辆路过的豪华私家马车擦身而过时,给撞坏了装饰在车厢窗户上的机关鸣音鸟。原本只要一拉绳,这只鸣音鸟就会出清脆婉转的鸟鸣声音,提醒来往行人注意安全。自与赵婠雇的马车擦撞了一小下下后,这只鸣音鸟就哑了。现在,私家马车的小厮代表主人提出了赔偿要求。

哟嗬,还真的非送给我不可呀!赵婠在心里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白不要了。她不再拒绝,双手接过那只紫黑色大木盒,转身递给缃儿。嘿,这盒子只怕都是紫檀的呢!

赵婠喜孜孜地看着手中糖人道:“我去看鲁伯伯。这个糖人是我请那个老爷爷专门给鲁伯伯捏的,我要让他看看捏得像不像他。鲁伯伯一定会喜欢!”

赵婠点了点头,眼光随着暗红乱转,任由他把幔帐慢慢卷起,用碧绿的帐钩勾住。他拿过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的衣裳,一件一件给赵婠穿好——雪白中衣、月白上襦、藕色下裙、藕色厚长袄,直接把赵婠裹成圆滚滚的肉包子。

公子昭张了张口,仍然不敢说话。赵婠这次倒没有嘲笑,蹲下身子,反而鼓励道:“不紧张不紧张,昭昭是好孩子,老天爷不会看着不管的,你的毛病已经治好了。来,跟我念——婠姑姑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旁边公子晔有点不相信赵婠与狼搏斗过,好奇地问:“赵婠,你要当真与狼打过,还活了下来,怎么被我三弟并四弟打成这样?”

小少年蓦然瞪大眼,脸上涨得通红,越显得怒气冲冲,一声大喝:“放肆!居然敢占本公子的便宜!你下来,看本公子不治你的罪!”

任宫正颔道:“谢公公提点。”若是朱聪不说,那么赵婠虽然也要参加晚宴,但却是以女官的身份,说不定还会分派去侍候哪位妃嫔。而赵婠与宝敬公主一同前往,这便不好说了,最起码任宫正不会让她去服侍人。

第一面丹书铁券也许赐得有些不甘,但这第二面,老皇帝却赐得很爽快。一方面,赵奚于西秦确实功绩彪柄,赵婠又立下如此大功;另一方面,赵奚乃是无根无家之人,虽说如今有了个义女,但一个女娃娃身上能生什么大事?这面金牌未曾荫及子孙,仅限她本人使用!

车轮辘辘,很快便从朱雀大街穿过安国门、定国门,拐到青龙大街,又过了金鳞玉桥,来到皇宫的正门升龙门。

十二月二十一,天还未亮,赵婠便被喊起,穿上一身连梦里也未曾见过的奢华裳服。虽然是侯爵女儿的命服,但她是皇帝亲赐的名儿,又立下如此大功,因此,宫里尚服局送来的命服与饰比照的是郡主形制,也算是皇帝对小丫头的些许补偿。

开启机关难,关上却容易。赵婠走下第一级阶梯,将手探入墙壁上一只狰狞兽头,握住舌头,依顺序方向不同、次数也不尽相同地扳了舌头三十六下。轻微的隆隆声响起,先滑过墙壁掩住洞口,接着是左右合拢一对咬合的砖墙,紧接着从上方垂下一块黑黝黝的金属类壁板,最后是三层极厚的木板,将平台整个占据。

足足半个时辰过后,眼睛已经彻底习惯了黑暗,面前不再是乌漆麻黑一团,而是隐约有些光亮。她才轻轻地长长吁了口气,慢慢爬起身,摸着黑穿上袜子直接踩地面上。冬夜的寒气让她不禁哆嗦,她赶紧捂住嘴,生怕一个喷嚏打出来。

为何要厚着面皮?喔哦,一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头子死活要拜一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当师父,脸皮不厚哪能行?鲁班丝毫也不忌讳此事,这机关供奉院与机关营众人谁都知晓,他曾经碰上过一位只有十七、八岁的天才机关大匠。

“兵大伯,那你是怎么练出来的?”赵婠好奇地问。

不过……那名机关营的兵士却当真厉害呢,他虽然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子丑寅卯,却真正认清了所争论机关点是假的。不知道其他的兵大哥有没有这本事?赵婠打定了主意,凡有争吵,她便去看看听听。苏偃以为她是听进去了自己的告诫,心里高兴,便耐心地陪着她一处一处看热闹。

黑蛮摇了摇头,与那副尉出了牢房,来到大太阳底下,副尉刚与两人告辞,却听得赵婠道:“兵大哥,婠婠多有打扰,这些果子你与其他大哥们留着吃罢。”

好好一个大地窖,原本通风效果极佳,现在却被西秦人弄得满鼻皆是腥臭气味。赵婠强忍着不适,被黑蛮牵着,在黑蛮出示了从宜王处要来的手令后,两人跟在守牢军士里级别最高的陪戎副尉后面,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外。

据说,真正的《天机宝卷》分为机关卷、奇门遁甲卷、演兵卷三卷。它以机关术化腐朽为神奇、以奇门遁甲推演天地奥秘、以排兵布阵引动天地能量克敌制胜,其内容无不饱含天地至理,若是能钻研透彻,甚至可窥天地大道!

现在,由赵奚领头,宜王与苏偃分列两旁,三队共六百人的队伍将沿着这条月光之道往上攀登,也许在途中也能觅到一两颗饱含着仙气的灵果。其余人等只有在崖下苦候,出征之人若是得手,将垂下绳索,再辅以机关之物,便能让等候的人在没有吸蹼的帮助下,艰难上崖。

“大家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可知道?”赵奚又问。

赵婠乖巧地直点头答应,又说起方才的事,道:“义父,为什么宝敬姐姐说秘图很难找呀?阿囡逮月鼠,逮到一只就能跟着找到一窝哟。”她的神情里很是有几分炫耀。

“殿下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钻研这份图纸!不过,”周大匠犹豫了片刻仍然问道,“殿下为何不早些拿出此图?当知机关秘图要吃透也是需要时日的,离十五只有短短三日,臣怕会来不及!”

只做了五个便与自己的不相上下!周大匠窃喜,这真是个大好的苗子啊,想当初,自己足足做了八个才被师父认可。如今自己门下,就算是众弟子中天份最高的大徒弟都做了十个自己才点头。还以为这辈子难以踅摸到资质与自己差不多、甚至远自己的弟子了,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竟然掘出一棵金苗苗。

赵婠大喜,先趴在地上给赵奚磕了个头,这才道:“义父,阿囡想学机关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