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静室,赵奚与暗红皆在。四下里幽幽点着安神静心的檀香,轻嗅之,大脑越清明。不但如此,静室的四角都燃着暖炉,一踏进房门,宛如从冬日一脚踩进了春天。

赵婠与暗红紧紧跟在公子昭身后,努力忍受越来越浓重的腥臭之味,来到了楼上一间房中。却见公子昭跪倒在地上,头埋在床上美妇的怀里,哭得死去活来。

初五一大早,侯府便迎来了东宫女官,给赵奚并赵婠送来了太子亲笔所书的请柬,邀请父女两个去东宫赴晚宴。

赵婠慢慢扭过头,黑漆漆的眼里燃烧着一簇小火苗,她静静地盯着暗红,突然问:“婠婠把你送给她,好不好?”

暗红平心静气道:“侯爷对暗红有大恩,暗红是自愿留在侯府的,并无半分勉强之处。小姐多虑了。绿儿与缃儿六人……”他垂下眼帘,告诉自己必须要硬起心肠,“服侍不力,暗红会禀告侯爷落,是打是卖随小姐的意。小姐可在府中另挑婢女,或者暗红唤来人牙子,给小姐另行购买。”

到了二十四,她在府里四下转悠,瞧见到处都有人在打扫收拾,而自个这家委实大得厉害,深感果然没有白花的钱。

说罢,她很疑惑地问赵奚:“爹爹,难不成那套搭头工具是好东西?为什么鲁伯伯和岭大叔都要抢?”

五小可真是委屈,世子时气得当场就想拔腿走,刚站起来,却现四个兄弟都直直盯着赵婠,根本没人理自己,不由气馁,又怏怏坐下。

老公子的营帐里,扔着不少机关器械零件。他的专长正是机关器械的研制,目前西秦使用的巨型守城锤车以及用于运送粮草的机关千轮飞车,就饱含着老公子的心血。皇帝曾经劝说他离开机关营进入机关供奉院,毕竟供奉院的专长正是机关器械。老公子却一百个不愿意,他就喜欢军营的生活,若与那些老学究似的机关大匠在一起,他说怕自己的脑筋会锈死。

机关营重地,哪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可好,世子时好死不死旧事重提,还出言威胁,老公子自然勃然大怒,总算是瞧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嬴”字的份上,只是极不耐烦地大幅度挥手,赶苍蝇也似:“快走快走,要不然我一个一个拎过来打屁股。”

就着外头射进来的阳光,三姝清楚地看见,小丫头的一边脸都肿起来了,眼睛里更是红红的,瞧着别提多委屈多可怜。一时之间,三女的感觉大好,尤其是直肠子的黛儿,居然哧一声笑出来。

其实,赵阿囡小朋友并非针对某个人,就算是赵奚,她也没敢百分之百信任,更何况是刚谋面的陌生人。当然,这小丫头的疑心病也的确是重。

不得不说,这五个字的杀伤力极大,那马车终于有了动静,在一众人等期盼的眼光中,帘子被一个小胖子抖抖缩缩掀开,众护卫让开一条道,小胖子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道:“婠姑姑,别骂啦!”

这么说来,义父派到自己身边的丫环们还身兼护卫的角色?暗红……是不是也如此?赵婠心眼多,想得宽,原本有些着急,现在倒起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没办法,掌柜将千水套装放在一旁,又取出另一套正宗给孩子练手用的工具,价值百两左右。当然,他要卖给旁人,却要卖最少五百两。赵婠一一瞧罢,没有二话,小手一挥,让蓝儿付账,刚要走,却又被掌柜唤住。

“走着,去机关营!”赵婠一出声,暗红差点没直接趴地上。虽说八岁的赵婠,瘦弱小身板却像六岁,但天老爷,机关营可在西边儿,要从东市走过去,得累死小爷!小爷到底哪儿惹着她了?

是的,赵婠见过的男性,老的、中年的、青年的、少的,包括儿童公子昭,暗红绝对是最漂亮的一个。赵婠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望着眼前这张俊美甚于女子的面庞,艳羡之极地又一次大声说:“暗红哥哥,你真好看!”

赵婠大模大样地点点头道:“以前我们村里有个小结巴,就是这么被爷爷治好的。嗯,”她努力伸长手,摸了摸公子昭汗涔涔的额头,“那个小结巴可让人连着骂了三天呢,你不错,很不错,是个聪明孩子。”

赵婠道:“小师兄,不用担心。去年夏天,阿囡和狼打架,虽然咬死了狼,却受了好重的伤。今天不算什么。”又看一眼呆呆站在一旁的公子显,撇了撇嘴道,“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三个打一个,真不要脸!”

高高兴兴地采了那朵蝴蝶花,刚要下来,便听得有人一声怒吼:“你是谁?好大胆子!居然敢摘这树上的彩花!”

任宫正应道:“谨遵陛下旨意。”硬是深深行了一礼方作罢。

太子在一旁微笑而观,虽然早已隐约听闻此事,此时仍感震惊。此面丹书铁券的被赐是第二次,第一次赐予了开国大将军王府,在任大将军王病死之后便已经收回。没想到,自己居然看到了第二面丹书铁券的赏赐。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入了朱雀门,沿途有不少西秦百姓驻足,个个脸上带笑,满面崇敬地望着这队披红挂彩的凯旋军士。太子经过之处,百姓们便叩以拜,口中山呼“千岁”不止。太子极有风度地向百姓挥手致意,笑容温煦。看得出太子颇得民望,百姓对这位储君殿下还是相当尊敬爱戴的。

虽然可在当日入京,但皇帝下了旨,令众人先歇息一晚,等到第二日才入城,只因将有重大的迎接仪式。

这便是机关与建造交汇融合的好处,利用角度、光线、错层或其他因素带来的错觉,足可以令人将视觉空间误以为是实际空间。

不一会,原本守在厢房外面的兵士蹑手蹑脚退了出去,把天机楼院子的大门紧紧关上,站在外面守卫。赵婠既然起了要寻宝的心思,自然会多加关注兵士的值守情况。她已经确定,只要赵奚和自己一睡下,这些兵士便会退到院子的大门外面去。

因此,鲁班要端给三位机关大匠品尝的,是别人的菜!

“好厉害!”赵婠大声惊叹,小脸儿兴奋地通红,一手扯住鲁班的袖子央求,“兵大伯,教阿囡好不好?”

争吵再所难免。赵婠一行人便在一间机关房之外站住,饶有兴趣地听几个人争论对一处机关点的认知。赵婠的师兄认为,这处机关点一定是关键,不能随意对待;而那位机关营老兵则嘲笑,这明明是故弄玄虚的假机关,也值当费心血去破解?

副尉赶紧重回牢里,试了试雷霍的鼻息道:“晕过去了,不过一时半会死不了。这人年岁不大,倒是条硬汉子,别人都招了,就他还死撑着。”

赵婠听得心惊胆战,不过想起自己与木头哥哥的相识、来往皆很隐密,自己还反复叮嘱他不要告诉任何人认得自己,想必那些百姓不知道木头有自己这一号朋友。

临终前,爷爷要求阿囡,在性命无忧的情况下,潜入断魂关,在天机楼里找到赵天工的真正遗宝——《天机宝卷》!

好吧,也许崖壁上还残留着一些仙气,才引得那些月鼠于月圆之夜,踏着月光,寻那仙气凝结之果,以修炼成精。

“谁敢动九品上强者的侍女?谁敢动清平公主身旁的人?”赵奚笑呵呵摇头,“阿囡,你说,大家对你是不是都很好?”

回到坑里,赵婠见赵奚已经回来,高兴地奔过去,拉着赵奚的胳膊,问他吃过饭没有,又问他今天感觉是不是更好,还道了歉,说不该贪进,害得大家为自己担心。

“周大匠,这份残图得来极不易,据本王所知,它乃是清平孝公主视若性命的心爱之珍物,公主殿下交待一定要确保图纸的完好无损!”宜王异常严肃地对周大匠道,“此外,还请大匠能尽力挥这份残图的功用,若当真取下断魂关,本王一定为大匠请下大大的功劳!”

周大匠通过摸骨,已经对赵婠的手有了一些了解。这孩子小手柔软,手指纤长、骨骼轻细,是一双好手。只是巧手虽然有天生的因素在,更多的却是后天磨练出来的。

谁人也不知,赵婠想学的是那机关之术最基础的原理,周大匠所谓的高深内容对她而言,即使不算顶尖,也可排得到中等之列,不是她想要的。她自然听得无趣,甚至周大匠所授有一二错处或者有更好的解决机关难题之法他却不知,她心里明白,又不能说出口,觉得实在憋气,只有跑走。

宜王见赵婠眼里已露出渴望,却又不伸手接,便道:“丫头,拿着吧。本王在京里有两间专卖各种零食的铺子,味道极好,你几时想吃便吃去,完了给人看这个印鉴,无须会帐。”又对赵奚笑道,“赵师,赵婠既是你的义女,喊本王一声师兄定当不错。本王这份见面礼只是些吃食,不值什么。”

赵奚运罢两个时辰的功法,悠悠醒过来,看见篝火已燃,火上一只石锅里骨嘟嘟冒着热气,一股浓香扑鼻,他不禁忽生恍惚,半响才回过神来,自己终是保住一条命了。

苏偃还担心这丫头的小身板吃不消,见她如此有孝心,着实高兴。黑蛮看样子同样很喜欢赵婠,一把将她扛起,扔在肩头,赵婠笑着扯了扯大个儿的卷头,像个女将军一般,小手一挥,指挥众兵士力前行。

赵婠一路都被人抱着扛着,就只走了一个时辰,精神头挺足,便趁机咭咭咯咯讲起这个山洞因为有夜明砂,所以才被爷爷现。还拿出那枚圆珠子,告诉苏偃这是传家宝,是在黑漆漆的地方能自动光的好东西。爷爷说,不到迫不得已,不能拿去换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