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老公子一肚子的火气。他与老不修鲁班打赌,结果惨败,这才顶了鲁班的值在这儿守门。否则,以他右营主将的身份,哪儿用得着来这儿杵着?

赵婠清醒过来,小脸都扭曲了,眼眶里水滴转转悠悠,就是不往下掉。她恨声道:“你比我大,我打不过你!等以后我学了本事,一定要报今日之仇!你等着!等着!”

暗红撩了撩眼皮,少年正在变声期的嗓子听起来有点儿怪异,他没好声气道:“我也纳闷呢!小丫头当真莫名其妙!”

啪、啪、啪!

说话间,缃儿与蓝儿双双掸了掸长袖,那拦路的百姓便“乖乖”让出了一条道。有一人被掸得差点摔一跤,扭头刚要大骂,却见两个穿戴品貌皆不俗的大姑娘护着个华服小娘子袅袅走过来,那句脏话便被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十两银子?这套工具的成本价就在万两白银以上。嘿,要是算上出人意料的合手度,对于赵婠来说,花上五六万两去买也是值得的!就算与家中的工具相比,这套千水也可以说是不可多得的极品。

“暗红哥哥,付钱!”赵婠举着一个大糖人,左看右看,极认真仔细地瞧了半天才满意地点点头,豪气万千地一挥手,让钱袋子干活。

她心里高兴,便在床上可劲儿折腾。一会儿在被子底下打两个滚;又把头藏在枕头下闭气,看自己能坚持多久;或者用手描着床牙上那些浮雕图画玩。一时想起白绢并那枚玉片片,又慌慌寻找。摸着贴肉的地方,白绢包着玉片片好好地吊在肚兜的带子上面,她这才放下心。

赵婠还未说什么,蝉儿一声惊呼:“殿下,您说话不结巴了!”

苏贤妃却不急着给赵婠看伤,先吩咐人把房里的银霄炭给点着,又察看了一番赵婠的手脚,现没有断裂骨折的迹象,先放下一半心来。又暖了暖手,探进赵婠厚厚的衣裳里,感觉有些潮,小心翼翼地轻轻按了按,抽出手来细看。虽然有些隐隐的红色,却并不粘手,又放下了一半的心。

灵敬公主摇了摇头,左瞧瞧右看看,不知所以。好在两人身旁跟着宫女太监,便招来一人相问,却是已经到了明绮湖的左面,与鼎食殿不在一个方向。宫女生怕误了时辰,劝二小掉头。

赵婠这一路走来,虽不累,却着实有些渴了。她小孩子家家,虽老成些,却仍然免不了孩子气,渴了便喝茶,饿了便要吃点心,不带讲客气的。

赵奚双手接过令牌,定睛细看。一面写着“免罪”两个大字,并“赵婠,除谋逆叛国恕三死”十个小字;另一面上半部分是西秦国玺上的浮云高山图样,下部分则是“通行无阻,如朕亲临”这八个用金镶嵌而成,光华煜煜的大字。

公子晔心道,这小丫头一张圆圆脸儿、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倒是有些可爱。而赵婠则想,这人为何初次见面便要狠狠瞪我?我又没得罪他?哼,皇帝的孙子很了不起么?

不过赵婠想了想,却没有答应鲁班的要求,反而鬼诈鬼诈地提出要与他作朋友,不作师徒,因为鲁班于机关之术上也许有些东西还不如自己。

这是最难的一关,只有将散花针法练至大成,才有可能完成这般变态的开启机关过程,若有一次差错,那便要谬以千里。

冬日天黑得早,赵婠吃过晚饭,告诉那守门的兵士说,天天绣花儿,眼睛疼得厉害,她今天要听义父的话,早早睡觉。兵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点头。

他们见有密王殿下亲自坐镇,虽然感到荣幸,却也有几分遗憾。机关营的嚣张早就令大匠们不爽,有如此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教训他们一番,正求之不得。不过皇子亲临,这群兔崽子都夹起尾巴做人,乖乖听课,大匠们也知道只怕这愿意要落空了。

鲁班睁开眼,见小丫头无比崇拜地仰视自己,心中一高兴,得意道:“小娃,这可不算什么,再瞧瞧罢!”

一入大铁门,闯进眼帘的是一间间厢房也似的房间。赵婠虽然面上装出惊讶不解神情,心里却是知道的,这些便是机关房。它们用精铁铸造而成,涂满特制的药水,不惧水火,也不怕侵腐锈蚀。

雷霍的眼睛早就肿得睁不开,只能勉勉强强瞄到一星微光并几个人影憧憧。心中大恨,又大慌,他竟然挣起了残躯,扑到那人影面前,用头乱撞铁栅栏,嘶嚎着要咬死赵婠。

周大匠和徒弟们以及同属于机关供奉院的机关匠师、机关营众兵士及其他军中将校,也各有重赏,除了升官提爵以外,更有无数金帛财货、良田土地赏下,更荫及父母妻子。

这儿的格局与断魂关格格不入。整座关城都由石头砌成,放眼过去,皆是灰黑黯沉之色,因而这院落里那清新淡雅的月白翠绿分外引人嘱目——月白小楼,小楼旁种植着四株长青松并四棵延寿柏,小楼在松柏正中心。

上天保佑黑蛮听得懂。赵婠见黑蛮漫不经心地应了几声,担心极了。想了又想,她真是不放心义父他们,咬了咬牙,向老天祈祷了一番,这才去找赵奚,把方才自己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赵奚一愣,他自然也知道火油着火不能用水浇灭,但是若没有人提醒,只怕要事到临头才能反应过来,那时可就晚了。

“不错。”赵奚笑道,“去年,宫里的钱贵妃有意为自己的外甥给清平公主提亲,也不知道风声是怎么传出去的,在一次游园会上,从不现身的清平公主突然驾到。她倒是没说什么,她那随身侍女也是秦山派弟子,却突然出手,把钱贵妃的外甥生生给打断了两条腿。”

宝敬公主乐了,轻轻捏了捏赵婠的脸蛋道:“他们都知道。除了他们,你再不要跟旁人讲。”

如今又过了十几二十日,北燕军只怕已经彻底地相信了西秦人的败退,若是这个月的十五,仰苍天之佑,能等到一个银光煜煜的月夜,西秦人的计划真正有极大的成功可能。

苏偃却听懂了,忙不迭答应下来,使劲夸这香笼心思巧妙。宝敬公主听得心花怒放,也赞那把长刀锐利无匹。旁边一众人等被这小俩口儿之间滋滋直冒的火花给电得胳膊上直站起小疙瘩,纷纷走开,连赵奚都撑着伤重之躯去瞧那些吸蹼做成了多少。只有赵婠在一旁听得嗯嗯直点头,仿佛夸得是她自己。

赵婠既打定了主意,对宝敬公主越亲近,一味地黏着她,就连周大匠抓紧时间授徒时,也紧紧跟着。宝敬公主对这条小尾巴实在无法,好在周大匠为人和善,并认为自己所传授的内容对赵婠来说太过高深,纵使听去也无妨,便默许了赵婠歪在宝敬公主身旁偷听。

赵婠学得不亦乐乎,嘻嘻哈哈,快活无比。

幸甚兵士中有一名猎户,深谙山野炊食之道,先找到一个石窝,搬了来清洗一番,用几块石头架起灶,将就着能熬汤。又砍来几竿竹子,中间一段段截开,正好做碗,筷子却是不必着意准备的,取两根树枝便得了。

赵婠“哇”地感叹了一声,眼睛里面全是钦佩,心里却在想,我还被爷爷脱了衣服扔进木桶里面,架在火上烧过大半天呢,还不是一样熬过来了?嗯嗯,这位宁安公主倒是有我的三分本事。

赵婠道:“师兄,阿囡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吃点儿东西再继续走吧?”说完,咧嘴一笑,对苏偃眨了眨眼。

瞧着这孩子忽闪忽闪着眼睛,满面正经地回话,苏小少爷忽然有一种挫败感,他几乎可以肯定,小丫头片子有所隐瞒。不过,这并不能减弱他对小丫头的喜爱之情。

苏偃把赵婠干脆抱在怀里,转而吩咐几名脚程最快、嘴皮子也利索的苏家族兵把方才赵婠说的一番话赶紧回报大营,以做参考。以他的本心,是十分不愿意在断魂关前铩羽、就此打道回府的,如此,那五万大好西秦男儿岂不白死?

“哦,有这巧事!?”老皇帝摸了摸花白胡须,笑道:“你既已是赵大监的女儿,那这阿囡二字便只可做小名。这样,你救赵大监并报信有功,朕便赐你个名儿。”他略一沉吟,一击掌道,“‘婠’字最好!”

阿囡察颜观色,见赵奚面无表情,小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愧色,低了头轻声道:“伯伯,不是阿囡挟恩求报。阿囡不想死啊,阿囡要吃饭。要不然,给……半年的粮食也行,不过要加两身厚厚的冬衣,否则阿囡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此次北伐断魂关,实是大败亏输,以皇帝历尽沧桑、老而弥坚的刚烈心志,败退其实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可若是赵奚当真死了,只怕会要了皇帝半条命!

想及此,赵奚大恨,领路那贼眉鼠眼的猎人定是奸细无疑,否则北燕军怎么恰恰好有一位真阳宗的九品强者驻守在断肠崖之上!等现落入伏击,再找这奸细,居然已杳然无踪影。

赵大监不禁皱了皱眉。他对此行一直持反对态度,认为这猎人所说不可轻信。观其人言行,便知此人是那贪生怕死、胆小无能之辈,怎么可能知道这样一条虽隐蔽却绝对满是凶险的偏僻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