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毕竟是九品中境界的武道强者,眼力还是上佳的,他说天赋异禀,纵然有所夸大,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大佬们直吵吵,你一半路出家的和尚,别把人家孩子的天赋给浪费了。这个徒弟咱们得先看看,要找个最合适的师父!

掌削世子时脑门的这位,正是宏武帝的亲堂弟公子岭,说年轻那也有四十出头,是皇室有名的机关狂人,十四岁入营,为着心爱的机关术,连个家也没成。在机关营众大佬中,公子岭的技术经验眼力绝对排前三之列。

暗红正巧从窗子里瞧见她这狼狈模样,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一缕轻笑。缃儿蓝儿并黛儿都是一呆,话说自从老爷仙游,少爷已经许久未笑了。

“缃儿姐姐,要不要悄悄给那小丫头一点教训,她居然敢扇少爷的耳光!”黛儿气不忿道,“咱总算看出来了,她今天成心与少爷过不去呢!”

她说着,拎着那匕一掉头,瞧见场中只有几滩血渍,怒气愈高炽:“人呢?那个胆大包天的混蛋奴才人呢!?”吼罢,又昂挺胸向如临大敌的众护卫走去,小脸儿一昂道:“马车里的人听着,把那个该死的下人交出来!”

也不知绿儿缃儿这俩大丫环怎么想的,听见赵婠要出门,也不说派个保镖护院啥的,就这么让缃儿领着两个大姑娘直眉愣眼地跟出来。暗红……他对啥事也没意见,赵婠说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于是,赵婠一副失望的样子,噘起小嘴轻声嘟哝:“才十两银子啊?!可是师父说,没到百两银子的工具很差劲呢!”

噎得不轻的黛儿想说什么,却被缃儿止住。怪不的人是一等大丫环,缃儿一眼便看出,婠小姐存了心要与大管家过不去。这才见面没多久,大管家就得罪了她不成?这可不是好事。

天已经大亮了,房里满是阳光,洒在一件件透着典雅精致意味的家具上,也洒在床边这个穿着鸦青色长袍的小少年面上。他的脸色实在太过苍白,就连阳光照在上面,都不能让双颊增添一些暖色。颜色深沉幽黯的长袍,挂在瘦削的身上,越衬得他容色如雪如寒玉。

最终,这场追逐战还是以公子昭的失败而告结束。公子昭又气又疲,也哭得累了,瘫坐在地上不动弹,还是宫人把他重新抱回榻上,这次看见那些吃食,一下便感觉饿了,拿了就塞进嘴里。

苏贤妃一听便急了,刚要打人去瞧个究竟,前面又闹哄哄的,不一会儿,宝敬公主带着两位公子跑进来。大家一看公子昭,面团团的小胖脸上果真满布红印子,有几道还渗着血。好在,除了红印子并手脚酸软,公子昭倒没受别的伤。

于是,两个小女娃拖着手慢慢走开。赵婠以为灵敬公主认得路,而温驯懵懂的小公主只知道往前走,等走了一会儿,两人停住,面面相视。

任宫正还了半礼,微笑道:“朱公公多礼,劳烦公公了。”

赵奚霍然站起身,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以他的目力,一扫便知这铁瓦物件上的内容写着:“宏武二十三年,御赐丹书铁券予从二品一等忠勇侯赵奚之女,正七品宫正司典正赵婠,以表其断魂关之功德。除谋逆叛国,恕其三死。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随丹书铁券附金牌一枚,过往关口,通行无阻,如朕亲临。”

可是,她这么大点的孩子,童言童语的,皇长孙殿下虽然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却也不好和她生气。何况话都是自己的姑姑宝敬公主说出来的。

听说赵婠拜了周大匠作师父,鲁班气得眉毛都立起来,又听得只是记名弟子,还没有正式敬茶收做入室弟子,他又击掌而笑,生死要拉着赵婠改投自己名下。天可怜见,鲁班在机关营待了这许多年,一直没收个合心意的徒弟,如今与赵婠如此投缘,怎么不抢?

花骨朵继续开放,一片一片舒展着花瓣,等完全盛开之后,其内的药物也全部挥完。而此时,赵婠不仅不再有一丝半点疲累之感,更觉得精神焕,仿佛刚从美美的梦乡中醒过来一般精力充沛。

赵奚让赵婠自己早些歇息,不要绣花绣得太晚,他今天一晚上都不会回来。赵婠喜出望外,极力忍着笑意,一个劲地点头,目送三人离去。

虽然如今西秦北燕东鲁三国鼎立,但是,从二十二年前开始,每四年三国便要举行一次国际间的机关之术大比,以促进机关术的复苏与展。去年是东鲁的机关大匠拔了头筹,那么下一次举办大比的国家便是东鲁。算一算,三年后赵婠正好十一岁,可以参加少年组的大比拼。周大匠为何如此之快便拍板收她做入室弟子,便存了到时让赵婠一鸣惊人的用意。

“无它,唯手熟尔。”鲁班掉了一句文,见赵婠忽闪着眼睛看自己,变戏法也似摸出一架机关弩,对她笑了笑道,“小娃,看好了。”

前面好几十间机关房都是紧紧闭着的,看那门光可鉴人,只怕这些机关房从来没有被打开过。因涉及断魂关总枢纽,亡越人与北燕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它们都被完好地保存下来。赵婠瞟着这些紧紧闭着的房门,手指直颤。

怪不得西秦人有如神兵天降,原来是有了内应!这样说来,前次断魂关密道被袭,莫非只是一次试探?将九品强者炽阳君重伤,北燕人的武力大减,方才有了此次破关之战?

赵婠这一个月的孝心,坚定了赵奚信念。这么好的女娃儿,就算自己不能庇佑她一生世,也要让她拥有足以保护自己的强大力量!

西秦军既已接收了断魂关,主要将官自然占据了断魂关最重要的建筑,正是北燕军断魂关统领府。这里不仅是断魂关最高军事将领的居所,也是断魂关机关总枢纽的所在地。

该来的会来,这是命中注定。这天晚上的月亮真是不要太圆,不要太亮,不要太撩人!

赵奚点头:“到现在都还一直在找。皇上连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派太子去打听,连太子都吃了闭门羹。”

这张残图他们从哪儿来的?赵婠惊疑不定,断魂关的机关图纸怎么可能流落在外!?爷爷当初也从未曾说起过。但是,方才虽然只看了一眼,却还是能确认,那当真是断魂关的机关图纸,就算不能确认是否绘得全数正确,此事也绝不能等闲视之,一定要打听清楚!想到这里,她又天真地问:“宝敬姐姐,只要咱们找到另外一些图纸不就行了?”

经过一番商议,宜王并苏偃主动请缨,领了四千兵马趁夜黑之际悄悄脱离大营,没入崇山峻岭之中。而西秦大军做出开拔举动,且于数日后正式回撤,在离断魂关有五日路程之地留下一万兵马以做接应,其余八万余大军真正回西秦国内。

只是苏小少爷一直含含糊糊,既不说愿意,也没有明确拒绝,家里又不好逼迫过甚,毕竟这小子前程远大,未来的九品上强者呢!如今可好,被小赵婠阴差阳错居然撮合到了一起,一句师嫂嫂喊出来,大庭广众之下,当皇室公主的尊严是泥巴捏得不成?不想娶?那可不行,头一个宜王便不答应!

赵婠使劲点头道:“宝敬姐姐放心,阿囡一定用心学。不知道怎么回事,阿囡一看那只木头小狗居然能在地上跑,就很想很想弄清楚它为什么能跑。”爷爷说过,机关之术,自己于那基础之道一窍不通,脑子里填进去的东西只知道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这样不好,很不好!所以有机会,一定要学那机关原理,以求融会贯通。

宜王三步并做两步抢上前,搀住赵奚急道:“赵师快快躺下,小心伤处。”

可惜这荒野之地,上哪找锅去?苏偃看着兵士们捞来的几尾鱼并几只射下的鸟儿一筹莫展。说到底,他是那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行军打仗也自有人侍候饮食,自然不懂这些。

赵婠赶紧大点特点头,一副恨不得马上就与宁安玩到一处的模样,其实心里却撇了撇嘴,暗道,她若是对我好,我才与她勉勉强强作个朋友。

这大山洞极宽敞,一众兵士顿感开阔许多,唉哟声声里,皆形像皆无地瘫坐在地,捶腿的捶腿,敲背的敲背。小赵婠笑眯眯地站着,小手似模似样地敲着小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神色里透着那么新奇。

众人面面相视,赵婠歪着头,打量着众人异样的表情,只是偷偷笑。苏偃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点这小毛丫头古灵精怪的性格,见她笑得如此可恶,忍不住又拧了把她的小脸儿,道:“小妹子,莫不是叫我们跳崖?”

吃罢糖,赵婠连手指头都舔得干干净净,这才对沉默着一直不再开口的苏偃甜甜一笑道:“师兄,爷爷抓了好些月鼠,取了它们爪上的蹼,又用一种极黏的树胶把它们粘在一起,给自己做了四张吸蹼,可惜上次逃难不知给扔到哪里去了。不过……阿囡知道怎么去找月鼠的窝,并如何熬制树胶粘制吸蹼喔!”

老皇帝哈哈大笑,居然亲手将阿囡搀起,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阿囡仰面笑得一脸天真。

阿囡喜形于色,顿觉面前这个人有些可亲可爱了,歪着头想了半天,竖起一根手指:“我要你给我能吃一年的粮食。”

“去看看皇长孙。”苏贤妃吩咐。蝉儿打起气死风灯,当前领路,侍卫亲兵们将苏贤妃围在当中,一行十几人往医帐去。

再苏醒过来,赵奚哭笑不得。想自己堂堂九品上的强者,境界无限接近于大宗师,今日却狼狈至斯,不仅重伤几死,连拿怀中丹药的力气都没有,还被捆了个结结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