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赵大监居然被栽花一般种在了地里,浑身上下泥泞不堪,根本没有一位九品上强者应有的风仪。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苏偃招呼赵婠上了木排,小丫头片子自动自觉地拿起撑篙,却被兵士们夺下。她嘻嘻笑着道了谢,一屁股坐倒在木排上,屈起膝,小手撑着下巴,看苏偃他们游水,突然一拍巴掌,喊师兄扔上几条暗河里的鱼儿来尝尝鲜。

苏偃听了,这才舒展开眉头,一想,正是!小赵婠年纪幼小,哪儿会知道此处隐藏着这么一条小道,定是她那既是最好猎手又是最好采药师的爷爷大人告诉她的,难不成我等大好男儿还会输给一个老人并孩子?

但是,一般而言,从皇后嫡女以下,公主的封号除了“孝、敬”二尊号,都只再加另一个字,如李德妃的纯敬公主、黎淑妃的娴敬公主。公主加双字封号者极为少见,历数西秦两朝,本朝十五位公主中只有清平、淳庆、宁安三位,先朝七位公主中就只有宏武帝的妹子,嫁在东鲁的贞仪孝长公主。

断肠崖之下有一山谷,因其半空常年浓雾弥漫,又无人敢下崖一探,故而不为人所知。每到十五月儿圆之时,若有冰盘圆月高挂,那么,断肠崖的那片镜面冰壁便会因皎洁月华反光而显现一条通途。

不多时,崖壁又有动静传来,这次不再是那个可与狗洞相媲美的小小洞口,而是大开如门。阿囡背着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按动机关,要将洞门关闭。洞门缓缓合上之时,阿囡望着里面那熟悉无比的青翠绿色,眼里流下泪来。

女娃撇撇嘴,扬了扬手中匕,清脆响亮地说道:“我要吃饭!义父说了,皇帝穿着绣了四脚大蛇的漂亮衣赏,腰上还挂着剑,他会给我饭吃!”这话可说得无比理直气壮。

公子晔私自随那百人队而去,他的亲兵左思右想,越想越害怕,在队伍出没多久便自行出。老皇帝虽然担心又生气,却也暗自欣慰,老嬴家果然没有胆小怕事的孬种!这份胆气可喜可贺哇!

可是如今,大越已经亡国三十载。北燕银狼军铁爪踩入繁华丰饶的锦绣城之时,宁死不降、死于战火之中的民众十去其七,其余大都流离异乡,忍辱含垢活下来的只有区区几万人。

从阿囡跳入一处废井内开始,她经过总计一百二十九处机关,其中若引便足以致命的地方六十五处,可这小丫头却连根毛也没伤着地安然通过,全靠她那几乎是下意识地戳戳点点。若是哪位机关大匠知道此事,定将自己的眼珠子吓得砸自己脚背上不可!

怪不得赵天工曾放豪言,就算是大宗师,也休想攀上此崖!林峻可证之。

只不过,人家送上的礼物无不是珍奇昂贵之物,却从来没有如赵婠一般,珍而重之地捧上小小的几块果脯并饴糖。

这却是孩子一番珍贵无比的情意,赵奚自然知道,想赵婠连肚子都填不饱,何从吃过如此香甜的零食?她明明馋得要死,还能与自己分享,可见这孩子的心性。

赵奚笑着摸了摸赵婠的头,也没有拒绝,果脯并饴糖都拣了一块尝了,夸赞好吃,又道自己有伤在身,这些东西却不能多吃,还是小阿囡自己吃吧。

赵婠让了几让,扭头看了一看,又请黑蛮并众兵士吃,众人纷纷道谢推辞。赵婠人小鬼大,知道东西少不好分,大家也不会和孩子争食,便慨然许诺,等师兄答应自己的零食都到了荷包里,再请众位大哥一起品尝。

赵奚老怀大慰,越看赵婠越爱,这孩子天生亲和力极强,一张小脸儿时时带笑,嘴巴又甜,讨喜之极,一众兵士没有不喜欢她的。赵奚爱屋及乌,收起往日寒肃嘴脸,对众兵士也是和蔼可亲,甚至一些兵士大着胆子求教,他也耐心地指点了一番。

众人就此落脚,自然各有各的事儿干,只有赵奚并赵婠两个闲人。赵奚运功疗伤之余便给赵婠讲些山外之事,听得小丫头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尤爱听那起争勇斗狠的武林逸事,还直嚷嚷要随赵奚习武,以后好帮着义父打北燕人。

赵奚倒真是动了教赵婠武功的心思,决定等回到京城后,请人摸摸赵婠的根骨,看看资质禀赋如何。此时闲得无事,便令兵士中实力最强的黑蛮教赵婠一些粗浅拳脚功夫。

赵婠学得不亦乐乎,嘻嘻哈哈,快活无比。

过了一日,有兵士前来相报,有一大彪人马往断肠谷而来,众人皆紧张不已。等那些人马走得近了,方认定果是自家人,当先那员小将不是苏小少爷又是谁?

被领进谷里,苏偃等人也入了大坑之中,赵奚定睛一看,走在最前面的不是苏偃,竟是当今的七皇子宜王殿下,赶紧挣扎着欲起身见礼。

宜王三步并做两步抢上前,搀住赵奚急道:“赵师快快躺下,小心伤处。”

赵奚也不矫情,这位宜王殿下他可正经教了三年,平日里见了面也是不行礼的,不过此时却越不能放肆,他恭声道:“不知殿下驾临,老奴不曾迎迓,还请殿下恕罪!”

宜王摇头苦笑:“赵师,你仍是如此客套见外,本王都懒得说你了。伤势恢复得可好?本王带了些对症的良药,想必有用。对了,这便是赵婠?”摸了摸一旁站着的赵婠的小脑袋,宜王笑道,“这一路上,小苏可没少夸你,当日本王不在,如今不能少了一份见面礼。”说着话,宜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赵婠,却是一方小小的白玉印鉴,剔透玲珑,莹润可爱。

赵婠一看便喜欢上了,无它,这东西肯定能换很多吃食,这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帅大叔可比皇帝老儿要大方多了。

宜王见赵婠眼里已露出渴望,却又不伸手接,便道:“丫头,拿着吧。本王在京里有两间专卖各种零食的铺子,味道极好,你几时想吃便吃去,完了给人看这个印鉴,无须会帐。”又对赵奚笑道,“赵师,赵婠既是你的义女,喊本王一声师兄定当不错。本王这份见面礼只是些吃食,不值什么。”

赵奚看了一眼赵婠,轻轻一笑道:“殿下真是太抬举老奴了,既如此,老奴便代赵婠收下这份见面礼。婠婠,快谢谢殿下。”平时赵奚都喊赵婠的小名儿“阿囡”的,今天皇子驾临,自然得用陛下御赐的名字以示尊敬。

赵婠赶紧响亮地大声道谢,接过那枚印鉴小心地放在怀里,小脸乐开了花儿。又机灵地跪下欲磕头,却被宜王一把拉住,在小脸蛋上捏了一捏。赵婠腹诽,又一个便宜师兄,又捏人家的脸。

赵婠聪明得很,见西秦连皇子王爷都来了,定是自己的方法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之后他们要说的事儿定是与如何上断肠崖有关,这却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了。

告了罪,赵婠跑到一旁去寻黑蛮玩耍,这大个子天天与赵婠教在一处玩在一处,已是众人当中除了赵奚、苏偃以外,她最亲近的人。

“黑黑,你在干什么?”蹑手蹑脚走过去,却见一干西秦兵士探头探脑,直往坑底另一个方向瞅。赵婠这么一喊,把黑蛮等几人吓了一跳。

黑蛮把赵婠甩到肩膀上,轻车熟路地驼起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别吵吵,囡囡你看,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就是咱们西秦机关供奉院的周大匠,另外四人都是他的弟子。”

赵婠眼一亮,机关大匠?她立时感起兴趣,牢牢抱住黑蛮的大脑袋,伸长身子去看,又问黑蛮:“漂亮的姐姐也是吗?”

黑蛮憨笑两声:“囡囡,那是当朝的宝敬公主,你可不能喊姐姐。”把赵婠扯下来,抱在怀里,嘿嘿笑道,“不过也许以后能喊师嫂。”

赵婠眨了眨眼,狐疑问道:“什么师嫂?”

黑蛮满脸神秘,一副“一般人我绝不告诉”的神情,压低声音道:“宝敬公主心仪于咱们少爷——你的师兄,听说这次回京就要赐婚了!”

赵婠转了转眼珠子,嘻嘻笑道:“黑黑,放我下来。”

黑蛮依言放下她来,只听赵婠大声响亮地叫道:“师嫂嫂!”

这坑里顿时回音四起,全是清脆的“嫂嫂嫂嫂”之声,众人吓了一跳。那边正凑在一处细商的五人扭转头,一眼便瞧见,一个小丫头片子啪嗒啪嗒跑过来,站在宝敬公主面前,仰脸又喊了一声:“师嫂嫂!”

一干人等全愣在当场,作声不得,都偷偷去瞧宝敬公主的表情。另一边,蓦然一声大笑,却是宜王捧腹而乐,苏偃的脸火烧一般,僵硬着身体,心里把臭丫头骂了一万三千遍,誓一定要拎过她来打屁股。

师嫂嫂——这下,不想娶也不成了!苏小少爷在心底一声哀嚎,我苏某人的青春全葬送在小丫头的臭嘴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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