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鱼贯而入,只是把赵奚抱进去时费了些周折,等到了坑底,众人四下一扫,灰扑扑的坑地上有一块黄绿之色,却是一些干草厚树叶,想来必定是赵婠与她爷爷歇息之地。

赵婠一路指着方向,又奔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当初她见到赵奚的地方。初到了,一惊且一愣,那地方乱石依旧,却杳无人踪,赵婠差点儿就哭出声来。眼看苏偃等人的脸色越来越沉,隐隐有寒意乱窜,她惊恐交加。

兵士们哪会与小孩子争食,忙摇头说不饿。赵婠却又道,要是多吃几条鱼儿,不一会儿就能感到腹中暖暖的,身上也不怕寒,是好东西呢。

赵婠对苏偃做了个鬼脸:“师兄别怕,这条不好走的道儿不会很长,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若是再想远一点儿,假使若干年之后,皇长孙荣登大宝……西秦可不是文弱东鲁,一味地遵循亡越的立嫡立长储君传统。西秦与北燕一般,注重嫡长,却更重贤能。宏武帝便既非嫡也不是长,北燕在位的皇帝那更是踏着兄弟们的尸体登上的龙椅。

赵婠却不再回答,很神气地重重哼了一声,撇开头去,不理他,小嘴里居然哼唱起不知名的山谣。动听的童音轻轻缭绕在众人耳旁,兵卒们听得兴起,苏小少爷的心却像被百爪乱挠。无奈,貌似他的反复质疑伤了小家伙的一片赤子丹心,不管他怎么问,赵婠就是不说了。

爷爷居然把爹娘说得如此不堪,还说他们都不能尽信,阿囡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从记事起,从未曾见过爹娘的面儿,唯一最亲近最可信任的唯有爷爷一人。那父母双亲,只不过是遥远的两张模糊又陌生的面孔。

众人一听,差点厥倒,老皇帝亦是哭笑不得。苏贤妃强忍笑意,轻声对老皇帝道:“还得是您来了才好使!方才臣妾说破了嘴皮子,这孩子也不肯开口讲话,就是拿着那匕晃来摇去。臣妾不敢逼急了她,这才使蝉儿去请您。”

公子晔身子剧颤,猛地呕出一口腥血,声音里带了哭腔:“为救孙儿,大监他……他失足摔落断肠崖……”

锦绣啊锦绣!魂牵梦绕的锦绣皇城,它曾经是这片大地唯一的伟大之城,它巍然屹立在大越皇朝的东方,它光芒万丈!它是所有大越遗族永远也不能忘怀的梦幻之都!

小阿囡可不知道,就在距她不过十来丈的地方,有一支夜行的百人队伍正在潜行。她这喷嚏一响,虽隔着远,已经变得若有若无,但还是将这支队伍吓得尽数伏在秋草之中,半日不敢动弹。

雄关三面围成堡垒,唯有东面一无所设,只因那如刀削斧劈一般的断肠崖,壁立千仞,为整座断魂峰的最高点。其崖壁光滑平整如镜面冰盘,毫无落脚攀附之所。

赶紧垂下头,正好瞧见赵婠在自己手里挣扎,一张小脸也是通红,宝敬公主松开手道:“婠婠,别喊了,你要什么,只管说就是。”

赵婠大大喘了几口气方道:“我要学!”

“学什么?”宝敬公主莫名其妙地问,眼光一闪,落在那只机关小狗身上,“要学怎么做机关狗?”

赵婠重重地点头,小脸儿上一片兴奋之色,抱住宝敬公主不住地央求:“宝敬姐姐,求求你,教我吧,好不好?我也要做一只小狗,还要做一匹小马,一只小鸟……”

“好啦好啦。”宝敬公主见她说个没完没了,忙制止她,却又犯了难。她自己都还在学艺,怎么可能收徒?可是不答应她,先不说小丫头惹人喜爱,单只说苏偃对这丫头不错,自己就得要好好想一想。嗯,她是赵大监的义女,此番还立下不小的功劳,听苏母妃说,似乎也入了父皇的法眼。不如我先教她做一些小玩物,她若真有些天份,想必赵大监也不会看着不理。

宝敬公主打定了主意,便道:“也罢,这些天若是无事,我就抽空教你做一只机关小狗。不过,你可不许说苦道难。”

赵婠使劲点头道:“宝敬姐姐放心,阿囡一定用心学。不知道怎么回事,阿囡一看那只木头小狗居然能在地上跑,就很想很想弄清楚它为什么能跑。”爷爷说过,机关之术,自己于那基础之道一窍不通,脑子里填进去的东西只知道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这样不好,很不好!所以有机会,一定要学那机关原理,以求融会贯通。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怎么能不死死抓住?赵婠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位师嫂嫂哄得晕头转向,让她把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来。最好是也能拜那个劳什子周大匠做师父,这样,若是以后自己无意间露出什么马脚,也就有了掩护。一个天资高的小孩子总不会比一个天生就懂高深机关术的小孩子吓人!

赵婠既打定了主意,对宝敬公主越亲近,一味地黏着她,就连周大匠抓紧时间授徒时,也紧紧跟着。宝敬公主对这条小尾巴实在无法,好在周大匠为人和善,并认为自己所传授的内容对赵婠来说太过高深,纵使听去也无妨,便默许了赵婠歪在宝敬公主身旁偷听。

果然,还未听多久,赵婠便打起了呵欠,后来干脆趁人不注意偷摸溜走。宝敬公主摇头一笑,不去理她。

谁人也不知,赵婠想学的是那机关之术最基础的原理,周大匠所谓的高深内容对她而言,即使不算顶尖,也可排得到中等之列,不是她想要的。她自然听得无趣,甚至周大匠所授有一二错处或者有更好的解决机关难题之法他却不知,她心里明白,又不能说出口,觉得实在憋气,只有跑走。

见那边赵奚、苏偃并宜王言笑晏晏,不像商量正事的样子。赵婠便颠颠回到赵奚身边,狗腿之极地问义父渴不渴饿不饿,又举起小拳头给他东敲敲西敲敲。赵奚失笑道:“你这孩子,有事便直说,义父但凡办得到,一定答应。”

赵婠大喜,先趴在地上给赵奚磕了个头,这才道:“义父,阿囡想学机关之术!”

赵奚一愣,想起方才她缠住宝敬公主不放的情景,似乎比跟随黑蛮习练拳脚功夫要热切得多,不由道:“你真心想学?不是见了那机关小狗好玩?”说着,却看了苏偃一眼,把个苏小少爷看得面红耳赤。

赵婠认真地点点头:“义父,阿囡真的很想学呢。一看见那只小狗,阿囡就像……就像……”她想了想,方道,“就像饿了半个月,突然有个白面馒头出现在阿囡手里一样!”

好吧,看样子这孩子是当真对那机关之术感兴趣了。赵奚指了指苏偃并宜王道:“你既喊他们师兄,那这个忙他们便要帮。”

赵婠不懂他什么意思。苏偃并宜王却是喜出望外,这就表示,赵奚承认了他二人弟子的身份,从此以后,他必当倾囊以授,将自己成为九品上强者的所有心得经验、并拿手招数教给二人。这对苏偃和宜王来说,真是天大的喜事,须知西秦宫室内,除了那位生人与熟人皆勿近的清平孝公主,就只有赵奚这一位九品上强者了!

苏偃与宜王对视一眼,由宜王开口道:“如今在外不便,等回到京城,嬴礴与师弟一定郑重举行拜师大礼。”原来宜王以本王相称,如今落定了师徒名份,便自呼己名以示尊师。

赵奚摇了摇头道:“拜师之礼大可不必,殿下与苏校尉向老奴磕个头便全了师徒之道。老奴身受重伤,已损了根基,便是伤愈只怕也不能挥全盛之时的功力。西秦需要更多强者守护,便是无有婠婠欲学机关术之事,老奴也会将毕生经验全数教予你们。遍观西秦宫室军中,清平孝公主门下为时尚早不便评说,除此之外,有希望成就九品上者,老奴只看好你二人,你二人须努力!”

赵奚虽身有残疾,又是宫中之奴,但他却是皇帝一人的奴才,有“非帝不礼”的特权,除了皇帝也无人支使得动他。更兼他武学天赋奇高,有人说,若非已残,赵大监只怕大宗师之境都已到达。不管怎么说,赵奚此人在西秦宫中的地位崇高,他一介阉宦,能理直气状地要皇子和皇妃之侄向自己磕头,而这二人居然毫不以为忤,便可见一斑。

苏偃并宜王听了他这一番饱含忧国之心的言论,更加心悦诚服,当下毫无犹豫,趴在地上,呯呯呯给赵奚足足磕了三个响头。赵奚也不再多说,重新叫赵婠给二人见礼,赵婠同样给二人磕了头,又得了二人日后重新补见面礼的承诺,她却提出,什么也不要,就想学机关术。

赵奚与宜王看着苏偃直笑,苏小少爷涨红了俊脸,在正式的小师妹充满希翼的眼光中败退,乖乖地去寻宝敬公主,想着托她与周大匠说上一声,看能不能让赵婠先做个记名弟子,学一学基础之术。若是小丫头当真有天份,还请周大匠看在宜王与苏贤妃的薄面上,收下这个小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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