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的事……”宋熊倒了一碗酒递给丁大叶,“丁姐,你不要太难过。”丁大叶微笑接过,她仰一口饮下,喉结涌动,一时太急被呛道,她伏着身子剧烈地咳嗽,脸涨得通红,宋熊忙帮她拍背,“丁姐,你没事吧?”

丁大叶愣愣地看着小海,他只是敛目低垂着头,小皇叔道,“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小侄子。”

何家福缓了缓情绪,他搂丁大叶在怀,头抵在她的肩头虚弱道,“有人夜闯沈宅,外公受伤了。”他十分自责,“我真是该死,如何对得起爹娘的嘱咐,我答应过他们一定会好好孝敬外公外婆,好好照顾他们,不让他们出一点事的。”

如隔千山万水,如何还能回到过去?

丁大叶依靠着车壁,她虚弱地闭着双眼,身子随着马车一摇一晃,斐冬玉坐在马车外,端坐在车夫身旁,那车夫是个热心的老伯,他瞧着丁大叶与斐冬玉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偷偷调侃斐冬玉,“小伙子啊,怎么,同你夫人吵架了?”

一碗莲子粥下肚,丁大叶整个胃都被烫得暖暖的。她翻身下了屋顶回到房间,衣柜里不知何时摆了一排夏天穿得薄衫,件件精致而又素雅都是丁大叶喜欢的颜色花式。她挑选其中最普通的一件穿在身上,对着铜镜将一流长用一根簪子随意地束起,翻身从别院后墙离开。

丁大叶心头恍惚一时愣神,许久才呵呵淡笑道,“十年啊,真久了。”她深呼了口气,“我走了,”她忍着笑朝喻思荇摆摆手,“胆小鬼!”

忽地,他扬唇,一个残忍的弧度不经意间在完美的唇边弥散开来,澈亮幽深的眼眸中蓦地闪过一丝阴鹜的狠绝。

何家福年轻的额头上沁着汗,“爱。”

斐齐乐笑着答应下来。“表哥,我到时候一定会送份大大的礼物给嫂嫂的。”他迟疑再三,才吞吞吐吐道,“我今天见到了一人。”

何家福搂着丁大叶寻了位置坐下,嘱咐那些站起来迎接的人都坐下,“怎么,你们在谈什么?”

丁大叶深呼了一口气,她提起裙摆一脚跨入沈宅,忽地一个暖暖团团的东西撞在她脚踝处,冲击巨大撞得她差点摔一个踉跄,幸得何家福在后面稳稳地扶住自己。她低头奇怪一看,嘴角一阵抽搐,只见一只硕肥硕肥的胖兔子懒懒地躺在她鞋旁,肥硕的大屁股上白绒绒的尾巴一颤一颤的,两只滚溜溜的红宝石用一种鄙夷众生的目光仰头瞧着自己。

白子业叹了口气,“天色不早了,”他拍拍喻思荇的肩膀,“你也早些休息吧。”说着他便让家仆领他去客房休息。

那对主仆二人在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引领下,缓步走出客栈。那主人脸上还有伤痕,凤目上轧着两圈黑,他虽一身狼狈,却丝毫不减他的摄入威仪,神态安详,有一种天生不可侵犯的庄重大气。

斐东玉见妻子黯然,他微愣,眸中染着暖意笑道,“墨醉选的,我又岂会不喜欢呢。”他执着玉坠佩戴,修长手指拨了拨那翠绿,微微晃动间透着晶莹温润。沉默了下,“真好看。”他说话间毫无敷衍之情,自他认真而专注的模样就可看得出他的努力,努力地对他的妻子好,爱护她,免她有任何伤害。

丁大叶掀起车帘看着街道两侧的繁荣景象,她看了眼何家福,他自上了马车就一直在低头看账簿,似乎真得很忙。一个镖局的事情真得有那么多值得他繁忙吗,镖局的大小事务一般来说都是李叔来处理的,他这个镖局主人完全可以逍遥自在。何家福头也不抬,他含笑道,“怎么,很无聊吗?”

何家福收起他一贯的优雅微笑,神情认真坦诚,“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也该明白我若是真……我会不顾一切……”他低退后一步,恭敬行礼,目色潋滟好似幽潭碧湖,“承蒙公主错爱,家福乃一介山野村夫,不敢高攀,公主恩情一生一世感激不尽。”?他轻轻摆手,家仆端上两只酒杯盈盈为二人斟满,他伸手递给念桥一杯,自己也执着一杯酒,真挚淡笑,“家福无以为报,只好谨以此酒,先干为敬!”他仰之际,浅杯已见底。

“呆呆的在想什么?”何家福轻轻一笑。

陈写诚仰脸长叹,他大手一伸便将陈写义和陈悠云搂在怀里,“人是我杀的,我明日就会去衙门自。”

何家福站在摆满空棺材的院子里,茫然若失四周张望,倾盆大雨淋湿了他一身,雨水沿着稍缓缓下落,冰冷彻底浸透他全身。

何家福打着一把伞,一身青色长袍,遥遥站在大雨中,他含笑缓缓走来,犹如从一幅山水画中走下的人儿,雨水打湿了他的长袍,竟有一丝弱不胜衣的柔弱感。

夜晚凉风习习,正是赏花灯的好时辰。何家福顶着何子珏,一手拉着丁大叶,一家三口走出家门步入热闹的街道里。街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出动出来赏月赏花灯。

何家福看着他怀里的丁大叶,她卸去了防备地模样,脸红彤彤地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何家福的气息开始乱了,他在丁大叶耳边轻轻喘息,他看着她半透明的耳垂,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耳垂处轻咬了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他咬着她的耳垂轻舔啃吮,丁大叶头脑里的那根紧绷的神经瞬间炸开,她身子一阵颤栗。

何家福吩咐那些护院拿来一张草席给那女尸盖上,人死了,不论生前干了什么总要让她有点尊严的。

何家福忽然拦腰抱起了她,丁大叶夹着他的腰,他压着她靠着墙上,他低头贴着她的鼻子道,“你昨晚是这样亲我的。”他一手压着墙,另一手捧着她的脸,吻就柔软地落在她的唇上,丁大叶紧搂着他的背脊,她仰着脸接受着他的亲密。

丁大叶一脚踹着他身上,她冷冷地看着他,“不要以为自己很讨人喜欢似的,滚去偷点心。”

丁大叶抱胸靠着门,她一流散垂在胸前,她低沉静了会儿,忽地嗤地一声笑出声。她笑自己怎得突然就像个十六七十的少女,那么冲动意气用事。她早已过了天真烂漫的年纪了,早该清醒清醒。何必招惹何家福呢?

何家福身子翩翩一跃就轻轻地立在了丁大叶的身边,丁大叶很不喜欢被人俯视,所以她仰着脸道,“你就不能坐下吗?”

丁大叶轻轻咳了声,何家福看了丁大叶一眼,反倒将陈悠云扶了起来,他柔声问她,“你没伤着吧?”

丁大叶瞥了他一眼,低头将信撕开。她迅地将信中内容看了一遍,何家福看着她原本就病态苍白的脸更加的纸白。她握着信纸的手指节白,齿咬着唇似要咬出血。

丁大叶冷不丁道,“怎么,你还要留下来吃晚饭?”

方诗诗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丁大叶又道,“有那绿豆眼老头的消息吗,有没有人来领取上次送去凤峡镇的镖物?”

小海碰地将碗筷摔在桌上,“我不吃了,你拿回去。”

“滚!”小海冷冷道。

何家福看着整理出来的他不在镖局的这两个月内的大小事务,他合上账簿双手交握支撑着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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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叶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再见斐东玉的画面。

你醒了?何家福用口型问丁大叶。

丁大叶晃了晃神,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个炎炎夏日,她同斐东玉两人各一手托着刚摘的一片大荷叶一角顶在脑袋上,火辣辣的阳光晒在身上像是要把人给烤干了,他们坐在河边,卷着裤脚光着脚丫浸入水中,他捧着她的脸,仿佛吻着他最珍贵的生命,他的眼睛是轻轻闭着的,她偷偷地睁开眼,感受到他的睫毛刷过她的鼻梁,他的气息是亲昧,她依靠着他,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小海蜷缩着她怀里,“我心里真得很难过,我不想你和那个何家福好,我讨厌你们在一起。”

丁大叶停在原地却未转身,她顿了顿,抬起脚正要走,何家福笑着道,“若是我能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你怎样?”

小海拍笑道,“姐就是聪明,一猜就中。”他突然不说话了,他不知为什么,近年来,越来越不想喊丁大叶叫姐,他想喊她的名字,像别的人那样叫她丁大叶,或者起个亲昵的爱称,叫小叶子……但是他不敢,他怕会吓到丁大叶,他知道这不能急,要慢慢来,丁大叶虽然在很多方面很能干,但是在感情方面就如同一根木头,又木讷又怯懦。

丁大叶一一为他介绍一桌的方诗诗,小张,严芸,严芸虽然因为何家福对丁大叶没什么好感,甚至是讨厌,但是她莫名的一点都不讨厌这个漂亮的少年,他沉默的脸挂着浅浅的笑容,依偎在丁大叶身边,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

丁大叶饶舌道,“一曲子。”她不再说话,染着酒色的薄唇一动一动的,继续自顾自地哼着古怪的曲子,她的眼皮慢慢的耷拉下,沉重的头渐渐伏在双臂上。

丁大叶挑眉,“这么高深?”

何家福与丁大叶远远的看着,丁大叶转身走出卢云寺,何家福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走了许久,丁大叶突然问,“你信佛吗?”

严霖瑟刚刚听丁大叶讽刺他用小杯子招待他们舍不得酒,他已经是脸上笑挂不住,听丁大叶夸他家的菜煮得好,不禁得意道,“丁姑娘果然懂得品味。”

严崎手中的菜摆在妹妹的面前,何家福则将菜摆在丁大叶的面前,“尝尝看。”他的脸上并无流露出丝毫得意的神情,丁大叶迟疑了下拿着筷子夹了口菜放在嘴里,她勉强点点头,“还不错。”

丁大叶冷笑道,“恐怕严少庄主不单单是想请我们上庄中做客,而是想找我们当帮手?”

“你想好了吗,是砍断你的手,还是你妹妹的手?”那怪阴险地继续迫问。他就是要逼他,看他是要毁了自己这十几年的鞭功,还是要牺牲自己的妹妹。

丁大叶这一夜睡得特别好,没有失眠,也没有做噩梦。她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照了进来,屋子里亮堂堂的。她单手遮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她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也许何家福送的小香囊真的有效果。

何家福众人看着满脸酒薰的方诗诗大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融洽了许多。何家福有家训,在外不可贪杯,他也习惯保持清醒的头脑,所以他喝得很少。丁大叶和小张则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干,三人又说又笑的,天渐渐深了。

喻思荇也不再多言,一众人推开门走出包厢,迎面同隔壁包厢走出的人打了满怀照面。

何家福左拥右抱各一妖娆烟花女子,正低笑着头身旁的女子。那几个妙龄女子轻纱薄幔,婀娜身躯欲呼之欲出。他身旁的几个富家公子模样的几个年轻人也同样左拥右抱,个个粉脂满面,玉脸熏红。

丁大叶挑眉抱胸冷冷地凝着何家福。

何家福也看到了丁大叶,他先是一愣,继而看到站在她身后正微笑看着自己的喻思荇,一张笑脸逐渐拉了下来,乌云密布。

风雨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