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福单手撑着下巴依靠在床前,他眼微阖,薄唇紧抿,一流长未梳垂在胸前。丁大叶怔怔地看着沉睡中的何家福,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一下他的眉眼,她仅仅见过两次何家福的真面容,而且每次都只是匆匆一瞥,唯有这次她是如此近距离地看清楚他的脸。

丁大叶凄惨地无声嘶喊,眼眸圆睁瞳孔紧缩,张大了嘴有一股腥热隐在喉咙处,紧绷的身子因为痛苦痉挛扭曲,剧烈的痛似要撕裂了她的身体,她徒劳地抽搐挣扎,她试图逃离这一切痛苦,但是她无能为力,此时对她来说,活着就是一种煎熬,她从没这么强烈地希望自己死去。

丁大叶失踪了!

丁大叶愣了下,直直地看着何家福,手中的茶差点泼出来,大少夫人奇怪地看了眼丁大叶,她又笑道,“比我那小姑子大三岁。”她撩着茶杯撇了撇茶叶,笑着点点头,“男比女大,知道疼人。”

何家福在丁大叶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我突然对吃你更感兴趣。”他握着丁大叶的手将她的双手压在头顶上,他低头温柔吻舔她的敏感的耳垂,温热的鼻息撩拨暧昧,他沾满面粉的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他的柔软滑入她口中,偶尔同她的舌尖缠绵,他如品尝美酒,细细地品尝着她的每一寸甜美。

丁大叶笑道,“我要同你讲个笑话。”

丁大叶看着那女人的模样,“不像死前挣扎过,面容很安详。”

何家福正要加快脚步,她身后喃喃道,“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何家福很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你想吃东西,其实可以让陈家的下人送来。”

天不知不觉中就亮了。

斐东玉来丁家的第一个月就是丁墨醉的生日。九岁的少爷一眼就看出了丁大叶这个养女的尴尬。他在那个深夜里,带着一块精致的糕点出现在她的窗口。她拿着她的第一个生日礼物,麻木地看着斐东玉,看着这个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的小少爷。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她开始让斐东玉走进了她的心里,一点点的去信任他的吧?

陈写义向丁大叶说明这几天的情况,“家里从来都是平平安安的,这几天不知是冲撞了什么神明,家里出了好几件怪事。”

丁大叶瞥了他一眼不再理睬他。

何家福一本正经微笑道,“我想今晚给伶儿煮顿好吃的,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丁大叶滞了下,并不出声。她梦中喊了何家福的名字……为什么……她自己也想不透,头剧痛,她不想再多想,只任脑袋空空的,又过了半响,丁大叶才平复了情绪,她此时顿觉得有些尴尬,小海却若无其事,他淡淡道,“姐,你再睡会儿。”他拍拍丁大叶的手,丁大叶又躺下,小海为她盖好被子,他用袖子擦擦她额头的汗,用极轻的声音,像是说给丁大叶听又像只说给自己听,他喃喃道,“我以后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不离开你。”

丁大叶听了小海的话,她认真地点点头,“你果然长大了,说话头头是道,你说的对,”她叹了声,“小狐狸崽子想饿死就让他饿死算了,我这好人做得真难看。”她说着就要离去,一道身影已经拦住了她。

“啪!”丁大叶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她看着被她打偏了脸的小海,他木然地侧着半边红肿的脸,他咬唇不说话,唇被他咬得白。

李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勉强笑道,“哪里,哪里,小小姐……很好”他半天才挤出一个“很好”的形容词。

方诗诗懒懒的精神突然振作起来,他蹭地站了起来,马上面向着马车认真地抹了抹头,整理下衣衫才满脸堆着笑转过脸来,但是他看到却是严芸双目含泪地站在何家福面前。

大雨倾盆里,他站在院子里,雨将他整个身子打湿,他沉默不语,他不解释不辩解,她环抱着自己躲在门背后,眼泪就如噼哩叭啦打在屋檐上的雨滴一般流不止,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允许自己哭出声,她手里执着一把匕不停地颤抖,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才不拿匕冲出去刺进他的胸膛,她诅咒他,憎恨他。他独独一人站了一夜,她躲在屋子里茫然地等着无望的天明。

何家福皱眉,“她睡着了?”

这时,严崎他们似乎已经谈完了话,严崎面露感激之色,他站起身,单手拉住那背对着他们的陌生人,那陌生人轻拍拍严崎的手,严芸依靠着严崎,她仰着脸看着自己的哥哥,一双杏目汪满了泪水。

小海含泪喃喃道,“那我来爱你好不好。”

丁大叶叹了口气,她将手里的碗递给小海,“饿了吧,把这个吃了,生气也别饿坏了身子。”

方诗诗笑道,“丁老大,这样敷衍的话可不行哦,你得说谁比较的好。”

一大早,小张给马洗刷,他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长裤腿的麻布长裤,他对于马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喜爱,要是同他聊起马,怕是说上三天三夜他都不嫌累。丁大叶方诗诗在一旁帮着忙,他们各执着一块板刷沾了水刷洗马车,方诗诗唠唠叨叨道,“我们得尽快帮严崎严芸查出谁陷害了他们父亲,这些天严芸都瘦了许多。”

她突然想到前两天的那个吻,轻轻柔柔的感觉似还在唇畔,那时……是他醉了……还是她醉了?

“咳,等一等。”丁大叶叫住了小张,她整个身子已经朝着他这里倾来。

何家福回头看着她,他含笑道,“最近你谢谢说得比较多。”

街边有个煎饼摊儿,单是远远闻着香味,就觉得胃口大开,这诱人的香味飘漾在空中钻进人的鼻子里,似乎要勾出几条馋虫来。丁大叶摸摸肚子,隐隐咕咕叫了,她才想起早饭还没吃,饿肚子的滋味是她惧怕的。

晚上一起用膳,方诗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看诺大的桌上,虽是有十几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但是每一盘的盘子都只有寻常盘子的一半大,每人面前都一小瓷碗,上有半碗小米饭,颗颗饱满却是稀少得都可数得出数量。小瓷碗旁有只小酒杯。

何家福看着桌上的菜,烧得菜色全无,显然是不善厨艺的人做的。严崎看了看桌上的菜,他脸暗红歉意道,“家里的厨子早就回乡下了,这是我的家仆做的,希望诸位勿见怪。”

小张已经将马栓在破庙的门柱上,他回来时见大家都站在门口,他笑道,“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天都黑了,还不进来?”

丁大叶斜睨了他一眼,她对小张道,“你去把马车牵出来。”

何家福淡淡道,“你少在我面前装柔弱,你这身子上山都可打老虎了。”

丁大叶哦了声,她淡淡道,“那谢谢你。”

丁大叶道,“既然托镖章印扣好了,我就一定要把这趟镖送去目的地。”她冷笑,说话时咬牙切齿。

她又道,“因为可怜你孤苦无依,虽然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还是把你留在家里,给你吃好的穿好的,免你在外流浪波折,可是你为什么这么不知足,要去勾引东玉哥呢?你知不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纤长的手指抚摸过自己的眼,自己的眉毛,自己的嘴,她像是在欣赏着一副最美好的画,怜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我真是一个美人儿,东玉哥该爱我的。”

“痛死我了!”方诗诗嗷嗷大叫,他胸口衣襟敞开,露出一大片的平坦的胸膛,那皮肤竟比白玉还白,一个长须大夫正在他胸口按着查看他的肋骨,他破口大骂,“你这庸医,你是想杀了我吗?”

何家福一本正经地敲敲门,“丁大叶,再不开门我就要撞门了。”他说得声音很小,他刚说完,就一头撞了进去。

丁大叶嘴角轻轻抽搐了下,“你为什么要做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