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想到了你,只是你一点也不可恶,反而挺可爱的。

丁大叶道,“一千两银票,”她淡淡道,“大约是封口费。”

一道刺眼地光从墙中破射,照得丁大叶睁不开眼,一阵眩晕挣扎,她闷哼一声蓦地睁开眼,小海那张熟悉地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小海执笔抄经书不理睬她,伶儿终觉得无趣了,她跳下窗哼着调调儿跑开了。小海听得她口中的小曲儿,他想起了丁大叶常常哼得那古怪的曲儿,他不知不觉地一边抄经书一边哼曲子,笔下不觉将这曲子用公尺谱写下。他年幼时曾经学过,多年不用,也多少渐渐淡忘,就像忘记了自己七岁前的一切一般。

小海静静地坐着,他茫然地看着前方伸手握住丁大叶的手,“姐……你是不是还是觉得我只是个孩子?”

丁大叶朝着他挥挥手,她勾着小海的脖子走进四合院。陈旧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丁大叶垂下眼眸,她不自觉地又回头望了眼大门,紧闭的大门似将一切都隔绝在门外。

丁大叶假笑,“你也可以不走,问何家福要些银子在这里成亲生子开枝散叶吧。”

何家福笑道,“我煮的。”

丁大叶放下筷子,她喃喃勉强笑道,“你们继续吃,我想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回房了。”

她从没有像现在一般的憎恨斐东玉,如果没有他,或许她现在已经安安分分地听凭丁家的安排嫁给了一个平凡的男人,或许这个男人会疼爱她,或许这个男人会冷落不喜爱她,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女人不是生来就坚强的,年纪越大的女人就越想有一个家,哪怕家里的男人同她形同陌路,哪怕在那个家里并不快乐,家里有一个男人,即使你们昨晚才刚刚吵过架打过架,但是当黑夜里有惊雷吓到你,只要一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同你有着亲密关系的人,心就会安定下不会那么害怕前面的路。

小海歪着头不看她,他埋在膝盖里含着哭腔恨恨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你走!”

小张在旁边打哈哈,“丁老大,别生气嘛,小海还是个孩子。”他推了推方诗诗,方诗诗连忙道,“是啊,丁老大,你别骂小海。”

丁大叶难道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她背依靠着门,看小海忙里忙外,他真是漂亮的少年,充满了朝气蓬勃,像是开在春天的一颗小草,翠绿翠绿的那么的讨人喜欢。丁大叶心里是得意,她为小海自豪,“咳……别这么夸他……他会骄傲的。”丁大叶淡淡道,但是语气毫不掩饰她对小海的赞赏。

夜已深,丁大叶躺在床上,她放在薄被下的手心里握着小香囊,黑暗的房间静谧幽静,她长长的叹息,闭着的眼睛睁开,又闭上。她失眠了,失眠的痛苦只有失眠的人才能了解,漫漫长夜是如何难以熬过,短短的一夜就好似一个世纪,可以把自己所有的痛苦快乐都回想一遍。

丁大叶对于下厨这件事,从来都有些力不从心。何家福似早看穿了她,只吩咐她在一旁洗洗菜,摘摘菜。何家福拿着菜刀灵活地顺着肉纹方向将一块肉切成片片薄薄肉片,他将切完的肉片捧在碗里,放入少许盐与各自丁大叶不熟的作料拌匀静置。

“丁老大!”何家福听得屋下有人在喊丁大叶,他坐起身子,双手交叉地撑着膝盖上,懒懒地望着屋檐下。只见屋下小张正提着一坛子酒跟在丁大叶身后跑,丁大叶脚步急匆匆,她头也不回,口中含含糊糊道,“我不喝酒,我怕头痛,我不喝酒。”她面露难色,似难拒绝。

何家福本是端着碗走到门口,他缓缓回头含笑道,“我煮的,这毕竟是别人家,麻烦主人总不太好意思。”

丁大叶蓦地睁开眼,她怔怔看着站在窗外的何家福,他正弯着月亮似的眼睛,仿佛无数的星星都落在他的眼睛里,亮得如天上的皎月,明晃晃的动人。

“夫人,他们两人都很好。”严霖瑟笑着拉着严崎严芸带到夫人面前,那中年妇人拉着严崎严芸的手,豆大的泪珠说滚就滚了下来,她一手将严芸紧搂在怀里。

何家福低头看着丁大叶,他一脸正色在她耳边喃喃道,“紫罗兰是象征爱情的花。”丁大叶撑开他靠近的脸,她仰着脸斜睨了他一眼抱胸看着站在那里楚楚可怜抹眼泪的严芸,她道,“是来请我们用晚膳的?”

方诗诗拉着脸,怨怨地看着何家福,一脸你抢老子女人!这个时候,他倒男子气概了起来。

鞭子在严少庄主的手上,他手腕震臂一挥,手中的蛇皮鞭子就如同一条吐着红心子的蛇,它夹着强劲内力在空中似捕获猎物般嘶嘶游动,猛地呼啸落下缠绕住一边的桌子将之整个甩了出去。桌子砰地一声穿过六怪人的头顶重重坠在大街中央,摔得支离破碎。

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不是熏包的味道,也不是香料的味道,而是衣服被太阳晒干,简简单单的味道。

小张一口气缓过来,这才道,“我在后院,见几个人拿着一幅画像在找人,你猜画像中的人是谁?”他本还想卖关子,见众人挑眉瞪他,他连忙讪笑乖乖道,“那画像中的人就是十多天前在镖局里给我们托镖的那老头儿。”他边说边比眼睛,将眼睛拉长成一条缝。

钱真多沉吟,“冯家破产,搞的家破人亡,赶尽杀绝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阴影下的两人有少许的尴尬,何家福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工精致的小香囊,香囊上系着一条浅黄色的红绦线,整个车厢里顿时弥散着淡淡的舒心的香味。丁大叶终于动了下,她回过头来看着何家福手中的小香囊。

丁大叶不禁也抬起脸,看着身边的何家福。他的胸膛是宽阔的,他的怀抱是温暖的,他的笑容是亲切的,他真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又懂礼貌又文雅,是难得的一个大好人,可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要真说少点什么,丁大叶又说不上来,只隐隐觉得他虽对众人都似乎和气又亲切,却总有一种淡淡疏离的感觉。

丁大叶用单手打开箱子,现箱子里还有个比外面生锈的铁箱子稍稍小一号的铁箱子。那铁箱子里照样还锁着一把铁锁,但是没了风吹雨打所以还是崭新亮的。她抬眼看着何家福,何家福知趣地抬手将铁锁打断。丁大叶又打开这个小一号的铁箱子,她低头一看,脸上的肌肉也抽搐了起来。

少女淡淡微笑,“确实漂亮。”她表现的很大度,笑容却很冷漠,拒人千里之外。

男子笑道,“伶儿,你福哥哥可不喜欢小丫头。”

他见丁大叶身下一摊血,心知她受伤了,一分神,那从头顶竹子游下的黑衣一掌打在胸口上,他倒退半步,肩膀借身后竹子韧性一挺,那人反被他弹出数步,何家福扶着竹子撑着不倒,一口血腥咳出,他高高束起的乱了,随风劲扬。

他抱住了她的腰,痛苦地颤抖无声哭泣。她低下脸现他像个孩子那般无助的哭了,这是她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哭,他一向心高气傲,一个人在外人面前总是高高在上,这辈子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屈过膝。他现在却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只为恳求自己不要离去。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确实觉得最近自己的皮肤越来越干燥没有以前那样光滑了,丁大叶再如何粗鲁可她也是女人,是女人就会惧怕年华逝去。

小海笑道,“我今年十五了,快十六了。”林卿喃喃道,“我也只比你小两岁。”他好像十分地愤愤不平。

丁大叶懒懒地撑着下巴看着这个年轻人,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丁大叶和小海都不是多话之人,只是很多时候为生活所迫装作能言善辩的模样。今晚是小海煮饭,他烧得一手好菜,他的手从来很巧。小海想找到一些话同丁大叶说,于是他就问她,“这一路还顺利吗?”丁大叶头也不抬点点头,接着小海就找不到话题了,继续如往日里的沉默。

女人和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的生物,前段时间里或许她们还在互相仇恨,巴不得饮她血啃她肉,但是过会儿马上又好得像是一根枝头长出来的花朵儿。

丁大叶面无表情冷漠道,“你准备下,我们等会儿就要上路了。”

这一趟镖,总共加上车夫只有四个人。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再加一只唧唧喳喳的小麻雀。往山西的路很长,起码要两个月。

这个时候,丁大叶已经一十九岁了。她开始去码头找活干。

何家福笑着转过身,“只要你想来,哪怕是现在。”这个笑容只是隔着一张好看的人皮面具,却丝毫不消减着笑容的魅力。

满堂春镖局,正门上方挂着一块人多高的匾额,斗大烫金字在清晨的第一束阳光中光辉照耀,“满堂春镖局”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笔势遒劲,石阶之上石狮子以须弥座为基座,蹲坐昂,威风凛凛气势凌人之极,一副天下地上惟我独尊姿势,令人心生敬畏。

这醉汉的眼神比丁大叶的眼神更骇人,像是随时随地要从别人的身体上剜下一块肉似的。

陈少夫人擦着眼泪道,“他休不掉我的,所以他才想要逼疯我,想让我自己忍受不了自己走。”

丁大叶看着陈少夫人道,“那你想走吗?”

陈少夫人美丽的大眼睛泪珠一颗颗的往下掉,“我同他做了七年的夫妻,我真得舍不得他。”她又道,“我知道,我是作践自己,可是我自十六岁就嫁于了他,这么多年的感情叫我一时放手,我真得一下子做不到。但是他太让我寒心了,带着那女人到我屋里……”她气得抖,“我要杀了那女人!”

丁大叶冷冷地看着陈少夫人,原来男人做错了事,女人却反倒只去怨恨另一个女人,轻易就原谅了自己的男人。她想,若是这事放在她的身上她又会如何做?女人似乎天生是弱者,就该认命服输。

陈少夫人察觉自己的尖锐,她喃喃道,“我,我知道收不回丈夫的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丁大叶道,“他既然不要你,你留在他身边他还会怜惜你吗?”

陈少夫人沉默了,丁大叶看着她道,“我知你还没有打掉孩子,你再好好的考虑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