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叶哼哼了几声,她头痛得实在难受,只得一手掐着鼻子另一手端着醒酒汤一口就饮了下去,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其实灌几杯茶就行了,茶不是也能解酒的?”

何家福瞧着她怔了下,眼底的笑意尽散,余下的只是一层漠然,他嘴角扯出一抹疏离的笑,几分冷淡,他转身走到严芸的身边,严芸见何家福走到自己的跟前,娇弱的直喊疼,看得旁人无不心疼怜惜,方诗诗抬头看了眼走来的何家福,心微动,继续低头细声安慰她,他的声音本就轻柔,只可惜严芸并不承他的好意,一双水光晶莹的眼睛只望着何家福。

何家福拿起放在马车中央小几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低头轻抿一口茶,他将手中的书册放在小几上,慢条斯理道,“随着他们一起去,说不定能现什么。”他说着回头看丁大叶,现她依靠着车壁,歪着头熟睡过去了。

“真是冷清。”何家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丁大叶点点头,她扶着柱子看着远方,“这里以前一定很热闹……树倒猢狲散……”她冷笑一声,转过头看着何家福,“你想怎么帮他们?”

小张犯难地看着丁大叶等她的指示。

古铜肤色男子面上虽有惊骇之色,却仍是冷静地看着门外这人,他语气冷淡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丁大叶嘀咕,“原来这绿豆小眼睛姓窦?难道叫窦绿?绿豆?”她这么想着,忍不住嗤笑了声,何家福见她难得露出笑容,他含笑看着她,“想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想得这么开心。

那被悬拎在半空中的伙计吓得脸上苍白,连连摇头。劲装大汉见那伙计也不像是会骗人的主,一脚将伙计踢进草堆里,这才带着一帮人悻悻然地离去。

书桌前一个面皮白净的年轻人正低头看账簿,他气质干净,斯文清雅,一身长袍绣领口袖处绣有同色云纹,他听到声响缓缓抬头看了眼进来的何家福,“我可等你很久了。”他纤长的手指执着茶杯轻饮。

掌柜叫来几个伙计拉出那两匹马给马按上马鞍,

何家福是明白了,丁大叶也不是好惹得,她小气又刻薄,特别是对得罪她的人,他这个帮凶轻笑道,“你要戏弄他,随便说了药方搪塞他就行了,你自己瞎编了几十个药材,怕是他穷尽几十年都一无所获。”

何家福怔了下,他微笑道,“家福承蒙公主挂念。”

何家福看着这几位药材,他的脸暗暗一红,木头徒弟在一旁道,“我刚刚替他把过脉象,他只需要静养几天就好了,这药材给他吃什么?”

眨眼之间,马车就行进竹林来到他们跟前。马车前后八大壮汉昂看着前方,显然他们并不想管闲事,一壮汉无意间一瞥看到被包围其中的何家福,他马上拉马缰行至马车前,倾在马车车帘外细细低语一番,也不知道马车内布了什么命令。只见八名大汉突然拉弓上箭动作一气呵成,一弓四箭,八弓三十二箭齐,箭无虚百步穿杨。“嘣、嘣、嘣!”利箭带着无比的威力,划过空中射中包围丁大叶何家福的众黑衣人。三十二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丁大叶挡在马车前,方诗诗紧张的执着匕的手都在颤抖,他脸吓得刷白,脚也抖抖索索的,他结巴问道,“怎么,怎么办。”何家福不动声色地站在丁大叶的手侧,车夫则挡在马车的后端。四人各占一个方向,神经紧绷耳朵竖起注意着四周情况。

一炷香时间内来来回回有几拨人在屋顶上逗留,过了半响才都离去。

一行人整装上路,行了半天,丁大叶拿了水袋拧开瓶口正准备饮几口水,她望着前面的目光突然怔了下,她急忙嘱咐车夫拉马缰停车。因为马车停得太急,方诗诗一个没坐稳撞进了何家福的怀里,他是一脸娇羞地软在他怀里故意不爬起来,何家福则是一脸的惊怕,他勉强笑着扶起方诗诗,他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生了什么事。

镖物送到百里外的凤峡镇,和老头儿签订了“镖单”,双方各盖图书,丁大叶就该带着方诗诗走镖了。这趟要保的是一只大铁箱子。也不知道那铁箱里装着什么,铁箱上的锁早已生锈,丁大叶在老头儿的示意下曾经想撬开过,怎料徒劳无功。走一趟镖,本该是一个镖头带着几个镖师再带一群手脚麻利的伙计。可怜丁大叶手下就方诗诗一个镖师,这趟镖至少也得三个镖师,正当犯难时,一人走了过了。

小海冷哼一声,“激将法对我没用。”他正说着,就见少年手一抬一样东西落在小海的面前,小海弯下捡起来,原是一颗小野果,“给我的?”林卿耸耸肩,他皱皱可爱的小鼻子笑道,“是请小狗吃的。”他说完就自己笑得前俯后仰。

丁大叶看着他,何家福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不禁一动,他想,她是想对我说什么话吗?

他那时正站在大雨中。人在大雨中淋雨有时候是为了烂漫,有时候却是因为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年幼的他想到了死。但是他不能死,因为他的命是用无数人的一腔热血换来的。他无法忘记当他最后一次回头凝望着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地方,一道道的鲜血飙入空中,撒在他的脸上,蒙住了他的眼睛。

小嫁娘捂着红肿的脸无助期待地看着尚书儿子,只见他已经吓得呆若木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额头上斗大的汗一滴滴地滚下来,他当然知道这个后果,当然知道他若是真得带走了这漂亮的小娘子将所承受的刑罚,他完全没有必要为她牺牲,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容貌要什么女人没有,他根本没有必要为一个这一勾就上手卑贱的女人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她无法忘记自自己十六岁生辰到来的那天起,每天都在一种撕裂般的心痛中醒来,她的整个世界都崩溃了,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她的痛苦却无处渲泄,她只能离开,她只有这条路可走,她无路可逃。

丁大叶这第一天过得并不太妙,这个世界有男人肯因为女人能力比他高而信服这个女人,也同样会有男人因为女人比他强而痛恨这个女人。丁大叶的镖头王川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何家福会请回来这样一个干瘦的女人回来当镖师。

他趁着丁大叶和小海睡着的时候摸到了柴房,当他的手刚刚伸进丁大叶的衣服里,他还没想明白到底生了什么事,他就被丁大叶一脚踢撞在墙上,一下子就昏死了过去。

丁大叶枕着手,缓缓地闭上眼睛,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暖意绵绵。何家福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丁大叶不理睬他,何家福也不主动和她说话,终于丁大叶沉不住气了,她半眯着眼睛道,“你放心,我不会抢你们镖局的生意。”

何家福目光在屋子里打量了一番,简单的摆设,简单到屋子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两把椅子一张桌子,连姑娘家的梳妆台都没有。他见那包裹就放在这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又见丁大叶终于是累了,她放下补好大半的背心在床边,伸手握着灯台轻轻吹熄摸索着上床。

这双眼睛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何家福在心里想。

丁大叶饶舌道,“一曲子。”她不再说话,染着酒色的薄唇一动一动的,继续自顾自地哼着古怪的曲子,她的眼皮慢慢的耷拉下,沉重的头渐渐伏在双臂上。

何家福低头看着她瘦削的脸,她苍白的脸因为酒晕还有着淡淡薰红,她薄唇一动一动的,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就低下脸,轻轻在她薄唇上印下。

丁大叶眼蓦地睁开,她瞪着近在咫尺何家福的脸,他年轻的脸,他讨人喜欢的脸。

“你……你吻我?”丁大叶竖眉瞪着他道。

何家福含笑,他道,“突然觉得你很可爱。”

丁大叶脸上虽无波澜,心却狂跳,她脑子飞快地转,“他轻薄我,打他一拳!”“打他一拳太轻了,应该往死里揍!”“他难道是喝醉了?”“等等……他说……我很可爱,果然是喝醉了……””难道是我喝醉了……这一切都是错觉……错觉……”

太尴尬了,还是装睡吧……

她脑子一番挣扎后,淡淡地只是哦了声,就又沉沉地闭上眼醉睡过去了。

何家福怔怔地看着丁大叶,他无奈地笑了,他见院子里微凉,伸手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他伸了个拦腰,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离开。

待到何家福的身影消失在这个院子里,一直闭眼醉睡的丁大叶缓缓地睁开眼,她抚摸着披着身上的外套,怔怔地看着天边的白云彩,她复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