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整理下,众人就跟着严霖瑟回他府上。何家福丁大叶一行人坐在自己的马车上,方诗诗按着胸口背靠着车壁,他疑惑道,“难道我们这就是要去凤峡镇,我们走镖的目的地不就在凤峡镇?”

严崎引着丁大叶他们四人穿过挂着白纱的大堂走进内院,安排他们暂住在庄内的客房。丁大叶将行李收拾好,她站在客房外的长廊里打量着四周。长廊外是严家后花园,园中有一片池塘,池塘边绿柳垂岸。亭台阁榭间有一座书斋,书斋前有几圈花圃,花圃上悬着几盏白纸糊的灯笼,长廊从内到位都是挂着白幔,房梁上的白幔随风飞扬,显得整个院子即冷清又哀戚。

丁大叶掀帘瞥了眼车后,远远几尘扬土飞来,“幸好不是那怪。”少女一听连忙连滚带爬地移到车厢前,她掀开车帘急急地朝车后看去,“我哥哥,是他!”她惊喜地回头,想同那个笑容亲切的年轻人分享心中的愉快。“请停车,请停车!”少女恳求着赶车的小张。

方诗诗见他的鸡翅还稳稳地在桌上盘子里,他见丁大叶他们目光正注视着门外,便偷偷朝外爬,直起身子想拿桌上的鸡翅,眼见手就要够到装鸡翅的盘子,他的身子却不得动了,他心想是被什么卡住了回头一看,只见丁大叶踩着他的衣摆,“你倒挺悠闲的,还有闲心吃鸡翅。”她瞧着他假笑,方诗诗讪笑道,“哪敢,哪敢。”他乖乖地又站了回去。

古铜肤色男子见大汉们停下了筷子,正色斥责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有力气找人,找不到窦老先生,怎么能为爹爹洗脱罪名!”那些大汉听古铜肤色男子一训,哗啦啦地吃起饭来。

小张不想惹事,他低垂着头装作专心喂马,他实在有些好奇他们找什么人,于是拿眼偷偷瞥了一下,这一瞧可不打紧,心中当下一惊。

何家福将门仔细关好,他做事从来都是谨慎又小心翼翼。

何家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他倾身子低声笑道,“让伙计套上鞍子我们去马场跑一圈就知道了。”

长须大夫欢天喜,握着她的手又是几句大侄女的夸,简直就是把她夸的天上仅有,地上无双。丁大叶笑容也是真诚的,她微笑着送走了长须大夫与他那木头徒弟。

小皇叔华贵雍容的脸上一成不变的淡笑,“只是举手之劳,更何况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谈何言谢。”他说话时他与何家福并肩走在花园里,“你这次离京也快半年了,什么时候入宫,念桥可是很挂念你的。”他语有深意。

长须大夫瞥了他一眼,对木头徒弟道,“给他拿金银花,蒲公英,龙胆草,胖大海几味药材。”木头徒弟麻利地从药箱里分门别类地取出适量药材包好扔在何家福怀里

马车前后各有四匹骏马,马上各骑八名劲装大汉,腰挎弯月似马刀,背负强弓,右肩膀上系长筒箭袋,个个彪捍健壮,眼射久经战阵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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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眼神一凌,冷冷地仰脸看着屋顶。只听屋顶上似乎隐约有轻微的脚步声,她跳起来迅地吹灭了屋里的灯又躺回床上,她一手放在胸前,另一手藏在薄被下紧紧地握着放在枕头旁的剑,她缓缓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渐渐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各色各样的旅客都起身下楼,他们有的披着一件薄衫睡眼朦胧,有的头束高精神抖擞,有的夫妻相拥姿态亲昵,有的左拥右抱?***满面。楼下人头涌涌、热闹非凡,机灵的小二们在客人中穿梭如飞。

正当丁大叶坐在树荫下睡觉,方诗诗修指甲的时候,镖局里来了一个老头儿,秃着头顶,一件半旧不新的土色长袍,他绿豆一般的小眼睛在众镖头镖师身上打量了一番,其他镖头一见这老头如此寒酸的模样就知道没什么油水好捞都躲得远远的。怎奈丁大叶睡得死死的,被那老头儿一把握住了手抓了正着。

少年指指自己,小海冷漠点点头,少年并不隐瞒,大大方方笑道,“我叫林卿。”他倚躺在假山上,又问小海,“那你叫什么?”小海哼了声并不答复,少年仰着脸看着天空笑道,“原来你是个胆小鬼,都不敢告诉别人你的名字。”

何家福正准备下楼,拐弯角迎面撞上一个人直直地冲进他的怀里,一把细骨头铬得他胸口疼,他刚一低头,怀里的人一抬头又直直地撞在他下巴上,顿时眼冒金星,何家福摸着被撞痛的胸口假笑道,“原是丁镖头。”

在他最绝望的日子里,他碰见了丁大叶。

丁大叶道,“难到你不知道根据律例拐带良家妇女的刑罚,我想你那做尚书的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她用剑背啪啪轻蔑拍打两下他的惨白如纸的脸,“我现在让你带她走,你又凭什么带她走?你会娶她?”

丁大叶克制不住全身颤栗,从梦中惊醒。

“所以将这里的一切交给您,我都是放心的。”何家福笑着送走李楼。

丁大叶在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是个很冷很漂亮的小姑娘,她虽然穿着粗布衣裳,虽然瘦得像一根竹竿子,但是她在妙长岁月里所散出来的青春就像是绽放在春天里的花朵,时时刻刻地吸引着男人的目光,更吸引着像掌柜的这种五六十岁貌似规规矩矩的老头子。

何家福没想到她还认识他,笑道,“你认识我?”

认真的女人才会在不经意间绽放出最美的风景,因为认真是一种迷人的风姿,这种风姿散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丁大叶一头乌黑湿漉漉的披散下来,紧贴着她苍白如玉的肌肤,她未施粉黛,素净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低垂着的眼不再如他白天见过得那么冷冰冰反而有了一丝柔软。

何家福面无波澜微笑地看着她,丁大叶冷冷地看着何家福。

两人正要走出卢云寺,丁大叶因过于专注于思考,被人迎面撞了下,何家福连忙从后面扶住她的肩膀,两人怔怔看着彼此。他的脸上虽戴着人皮面具,但隐隐还可看到他的眉形,他的真实的眼睛是明亮而清澈的,漾着亲切舒服的笑容,她真想伸手去抚摸他微微上翘的唇角。

丁大叶很尴尬,她轻咳一声站好,何家福含笑道,“既然来了寺,总要求一签再走才是。”丁大叶摇摇头,她淡淡道,“我不信佛,我只信我自己。”命虽或可说是天定,事却在人为。

这时一对情侣相携来到佛像前,他们虔诚地跪在蒲垫上,先磕了三个头,然后手执着竹筒开始摇,两人的竹筒同时掉下来一根签,弯腰捡起地上的竹签,女人含羞地捏着竹签交给男子看,男子便拉着女人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寺外解签。原来幸福是这么简单,旁人从他们的眼睛就可看出他们是那样深爱着彼此。

何家福与丁大叶远远的看着,丁大叶转身走出卢云寺,何家福静静地跟在她身后。走了许久,丁大叶突然问,“你信佛吗?”

何家福想了想道,“我信佛,是因为我需要一个信仰。”

“为什么需要信仰?”丁大叶继续问。

何家福停下了脚步,他收起脸上惯有的亲切的笑容,“因为有时候会做错事,因为有时候会被伤害,因为有些事情不肯放下,苦苦折磨自己,所以需要信仰,拯救自己。”

丁大叶喃喃咀嚼着他的话,不肯放下,苦苦折磨自己。她想,这不就是她吗,这么多年,她说着要放下,可是她一直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之中,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天接近晌午,两人进了一家酒馆叫了两坛竹叶青与几盘下酒菜。丁大叶取下一只酒杯,她拎起酒坛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仰一口喝下,何家福只是为自己倒了小半杯,他静静地吃在菜,不说话,陪着她。

丁大叶几杯酒下肚,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她呆坐着,茫然的眼睛看着酒杯,酒杯清澈的酒里映着一张消瘦的脸,她缓缓闭上眼头埋在双手中。

何家福执着酒杯,他慢慢地品尝着酒得清新。

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丁大叶抬起头来,他站起身,走到丁大叶身侧轻轻的摇了摇她,软弱无力的丁大叶如一块被抽掉的皮影软软地跌入他的怀里,他低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珠,她薄唇紧抿,原来她醉睡了过去。

何家福雇了一辆马车,他半拥着丁大叶坐在马车里,丁大叶头枕在他的膝盖上,他低头,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拂去遮住她眼睛的碎,何家福望着飞快倒退的两边的景物。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两年前的自己……潦倒的模样……买醉……像个乞丐一般潦倒的醉倒在路边……

他终究还是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