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掀开车帘,他道,“丁老大,后面有人在追我们。”

客栈门外不知何时立了个人。他双手叉腰,眉心点着一颗绿,脸颊上抹着红艳艳的粉,他若是生的白嫩可爱涂抹着这么多的粉还勉强能说一去可爱讨喜的。但他脸上却犹如沟壑万千皱纹布满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他苍老的就像是是一块从千年老树上剥下的皮卷成的小人,他笑得奸诈又可怕,叫人看了毛骨悚然。

坐在他们旁边吃饭的十几个大汉见大小姐难过,都停下了筷子,低垂着头一脸的沉痛。

小张正同他们吹嘘着他几年前养过的几匹好马,就见几个佩刀劲装大汉大刺刺地走进院子来,领头的一人眉浓如墨,一张刀削似的国字脸,黑红透着亮,他半悬拎起伙计中一人扬声厉喝道,“见过这画上的人没?”劲装大汉将一卷画垂了下来。

屋子里早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丁大叶也不动怒,她仔细地在马厩里选马,看中其中两匹马,她问,“掌柜的,这两匹马的脚力如何?”

丁大叶道,“这药方都是我祖上代代相传,只是这几味药材比较难得,须得在一些沙漠荒林里才能寻得,若是有心找一定能找到。”

何家福轻轻关上门,他朝着站在门口的男子行礼低眉敛目道,“这次还要多谢小皇叔。”原来这次救众人的男子就是御封忠义王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小皇叔。小皇叔今年三十有二,曾经有一位皇妃,但是在六年前已经病逝。他生得龙眉凤目,容貌俊美,气度雍容,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儿子,没有封他藩王,而是留在京城。皇上对他甚是敬重。

何家福低下脸,坐在床畔一勺一勺的沿着麦秆子将药汤缓缓渡进丁大叶口中,她无意识地一口一口地咽下,他看着丁大叶干爆的唇,苍白却柔软,他怔怔地看着她漆黑睫毛,软软地刷过他的手背,她的脸不再如清醒时的冷冰冰,有着柔软的线条惹人怜爱的无助感,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这时,远处一辆八宝璎珞马车疾驰而来,车前八匹雪蹄乌鬃骏马傲然挺立,紫金色檀木车身在阳光下反射着高贵与奢侈,车身上巧夺天工雕花叫人叹为观止,轻纱帷幔铺顶坠着两层烟紫色的绡纱,车辕处垂着金丝流苏展示着矜持的优雅。

丁大叶在竹子中飞转,一剑下去连砍七八根竹子,竹上之人纷纷半空落在地上。他们反身就隐入竹林中。丁大叶脚缠在竹子上,随着震颤的竹竿在半空中晃动,她脸颊的血留下来浸湿了衣领,她伸袖子抹了一把脸,疼痛地咬牙抽气。

丁大叶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怔怔地看着摆在床前的那口大铁箱子。她轻轻地皱着眉,不知这铁箱子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那日那老头儿托镖给他们,本是该打开看看这铁箱里是什么,怎奈浪头槌子齐齐上阵也纹丝不动打开不了。老头儿托镖时并是十分慎重,想来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一路居然有好几拨人盯梢上这趟镖,这铁箱里到底有什么神秘之处,她又上下仔细打量一番。

何家福微笑地看着丁大叶不说话。

何家福轻咳,他亲切微笑道,“我想我想该回去整理一下。”他的眉笑得很开,很古怪的僵硬,朝着丁大叶和方诗诗打了招呼,一转眼瞬间就消失在转弯处。

“你是谁?”小海冷冷地问少年。

“用午膳的时间到了,”李楼欠了欠身,“老身就先退下了。”他说完,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短短的一年里,他不知道被打过多少次,饿了多少天,很多次他以为自己昏死过去就不会再醒过来了。但当第二天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睛上,人深藏的求生迫使他又醒来。

尚书儿子嘴硬结巴道,“什么,什么勇气?”

真是一个可怕的梦,非常可怕的梦,当你努力去忘记一件事,但它却时时刻刻以最美好的姿态出现你的梦,那就是噩梦,一场随时都想逼迫自己醒来的噩梦。

李楼挑起一双老眼似是看出何家福的心思,他眯着眼睛看着账簿继续讲一天的情况,到了最后何家福几乎有些失望时,他终于轻描淡写地带过丁大叶的情况,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足够让何家福知道她这一整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但是有一天他们离开了小饭馆这个他们第一个避难所,因为掌柜的不老实。这个世界有很多男人不老实,老实和不老实与年龄无关,也和相貌无关。

“是你?”丁大叶冷冷道。

只见丁大叶披着一件外衫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根针在缝一件灰色的背心。她低垂着脸,苍白的脸上显然有些不耐烦,至少何家福站在这里短短一盏茶之内她已经被针刺了无数次了,她的眉越纠越深,却并不沮丧,她拿着针移在光下眯着眼睛,在昏暗的微光下一针一线地缝补着这件背心。

正在这时,少年伸手给自己倒茶,手肘不慎碰到包裹,那包裹一下子就滚下桌,在空中系着的布结子散开,一大馆子的人眼睛都朝着这里盯着,心眼儿都提到了嗓子口,一晃之间还不待人看清包裹里到底是什么,一只纤细干瘦的手轻轻地在空中托住了包裹,丁大叶反手将包裹按在膝盖上,手圈着包裹稳稳地将它掩了个严严实实的。

丁大叶冷冷道,“是君子远离庖厨,但很显然,何家福并不是君子。”她挑眉,心里嘀咕,不是她看不起他,就算他真得会做几样小菜,也必定比不上小海,她对小海的厨艺还是很得意自豪的。

方诗诗一听何家福下厨,马上就推开了面前的饭菜。他刚刚是出于礼貌还勉强吃了几口,菜太咸,饭太硬。他宁愿饿上一顿,也再也不愿意多吃一口这饭菜了。他整个希望都放在何家福的身上,翘等待着他的回来。

丁大叶懒懒地撑着脸等着,她拿着筷子拨动着碗里的米饭,眼睛瞄着坐在她对面的严芸,只见她正一脸的期待地望着门口,方诗诗则同小张闲闲地聊着天。

丁大叶又环视了四周,大厅四周也都飘着白幔,身边侍候的几个婢女家丁都是死气沉沉的,这个严家真得太冷清了,若是他们几个不说话,估计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在严家遭遇这场灾难前这里的热闹,可能他们现在坐的地方正坐满了严家的宾客,有鲜美的佳肴,上好的女儿红,机灵的丫鬟家丁在旁边斟酒,主人同宾客谈笑着,听着乐师奏乐痛饮好酒。

“什么东西,好香?”小张闻着从门外窜来的香味,他不禁赞叹。方诗诗也头朝着门外望去,他喃喃道,“真得好香,不知道是烧了什么菜。”

丁大叶挑眉,只听一声“来了。”严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就见严崎左右手各端着一盘菜,何家福紧跟在他身后,双手也各端着一盘菜,他的脸上仍是谦和而亲切的微笑。

严崎手中的菜摆在妹妹的面前,何家福则将菜摆在丁大叶的面前,“尝尝看。”他的脸上并无流露出丝毫得意的神情,丁大叶迟疑了下拿着筷子夹了口菜放在嘴里,她勉强点点头,“还不错。”

“什么叫还不错?简直比我家从龙凤楼请来的大厨煮得饭菜更好吃,因为……”方诗诗又夹了口菜在嘴里,他喃喃道,“因为吃出了家的感觉,菜鲜而不腻,让人吃了有一种家的温暖。”

严芸吃着何家福煮得菜,她不敢相信地偷偷问哥哥,“这真得是何公子做的?”

严崎笑道,“确实全都是他做的,我只是在旁边帮帮下手,别凉了多吃一点,看你这几天累得脸都瘦了。”

丁大叶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严崎和严芸。

丁大叶躺在床上,她辗转难眠,她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直直地看着床顶。她伸手摸索地在枕头下掏出了一个小香囊,拎着香囊悬在面前,她仰着脸看着那香囊道,“看了那严大小姐很喜欢你。”

小香囊只是轻轻的晃了下,丁大叶伸手拨了拨小香囊,“真看不出你厨艺还不错。”她将小香囊放在枕头边,双手交叠地枕在左脸侧,她眼睛凝视着小香囊喃喃道,“我也多希望有人像严崎宠爱严芸一般宠爱我。”

丁大叶终究还是女人,她也需要人疼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