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叶眼中冒火,嘴角溢着冷笑,“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吗?”

丁大叶已经过了能随意任性的年龄了,她起了个大早,给小海煮好了早饭就去满堂春镖局。她似乎来的太早了,诺大的场子空空无人。她沿着两侧摆满牡丹盆景的小径朝里走,清晨的空气是清新的,园子里正是□烂漫,闭着眼睛轻轻吸一口气,就仿佛把整个春天的生机勃勃都吸进了肺里,人一下子也似乎年轻了几岁。

他最近几年经常地笑,因为要生活,没有人会买一个板着脸像死人一般摊主的东西。于是他学会了花言巧语,逗得来买他东西的人满意而去,但是若是仔细凝视,就会现他那满脸讨人喜欢的笑容根本就没笑到眼里?,他的眼睛里仍是一片冷漠。那么冷,仿佛把自己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不肯让任何人靠近他。

李楼轻笑,“公子说得是。”

这个世界,强者喜欢欺负弱者,弱者在强者的压迫下只能欺负比自己更不幸的弱者。

何家福的房间就在丁大叶蹲的楼上,他坐在窗边望着楼下那抹瘦削的身影,他手握一把玉箫,沐浴后湿漉漉的墨直流而下垂在脸颊两侧,纤细白玉的手指拂过玉箫,遥遥望去,茫茫月光中他的身体仿佛泛着一层微光,犹如素衣谪仙,朦胧得看不真切。

丁大叶在一条很长的走廊里走,她走的很慢,半眯的眼睛想睁开看个究竟,却总也睁不开,她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着,恍惚间有一人自她身边穿过撞了她肩膀一下,她猛地睁开眼。

她曾经见过很多的男人,这些男人里有长得漂亮的,有长得清秀的,有长得伟岸的,但是放在何家福面前一比,样貌统统不值一提,统统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身为女人在他的面前只会更加的无地自容。

丁大叶又问他,“你也没有家?”

何家福不禁下车,他站在路边的围观的人群中缓缓地跟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前行。

深夜,一轮皎月悬于夜穹。

这个少年径自朝着何家福这桌走了过来,只见那少年抬起手,啪地将包裹扔在桌上,沉重的包裹坠在桌子中央,震得桌上的盘子杯子都跳了起来,酒杯上的酒甚至溅了何家福一身。

夜虽那么长,明日却终究要来的。

夜沉若墨,她一人穿过青砖甬道,走过在大雨中碧波荡漾的池塘,飞檐斗拱,重檐相叠在她身后远去,耳边仿佛还有欢庆的乐声,悠悠扬扬的唢呐声伴着震耳欲聋的鼓声都被她抛在身后,她轻轻推开沉沉大门,大雨滂沱中独自一人站在大门外。

她不再回头看一眼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家,从踏出这一步起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和她无关了。她来到这个家的时候身无长物,走的时候还是两袖空空。这本来就不是她的家不是吗?这里的一切本来都不属于她,是她不自量力,她奢求了。

她只是低垂着脸,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走了几步她就看到前方的路上有一道影子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缓缓地抬起脸,他急切地站在她面前,他欲言又止悲伤地凝着她,她茫然地看着他,静默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

她看着瓢泼大雨沿着他光洁的额头滴在他的眼睫上,慢慢滑过他高挺而坚毅的鼻子,他眼睛深凹,薄唇紧抿,胡子稀渣,身上弥散着浓烈的酒气,眼睛却是清澈明亮的没有一丝的醉意,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潦倒的模样。

她面无表情,抬手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又狠又重,在他死白消瘦的脸上抽出了一片血红,水滴迸溅,他头侧歪向一边又缓缓抬起来,身子仍是挡在她面前不动。她决绝地又狠狠掴了他两巴掌,他仍是动也不动地直挺挺受下这两巴掌,凄恻俊朗的脸一下子就红肿起来,他的苍白嘴角溢着血丝,一缕血丝沿着嘴角缓缓流了下来,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漠然侧身错过他,他突然俯身曲腿跪在她面前。墨黑的长顺着瘦削的背脊垂在地上,他脸死白死白,毫无血色,如同死了一般。他仰着脸握着她的手,紧紧的仿佛要捏碎她的手骨。她仰着脸,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她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她已然明白面前这个人不值得她再流眼泪了。

他抱住了她的腰,痛苦地颤抖无声哭泣。她低下脸现他像个孩子那般无助的哭了,这是她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哭,他一向心高气傲,一个人在外人面前总是高高在上,这辈子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屈过膝。他现在却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只为恳求自己不要离去。

可是丁大叶的心已经冷了,心若是一冷,什么情什么爱都没了。她终于笑了,她低头看着他,她冷冷道,“斐东玉,难道您是想娶我作小妾?”

他看着她,不开口,他想留住她,却找不到丝毫的理由,他怎么忍心让她做妾,他没有办法,他真得没有办法了,只能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放下所有的高傲,放下所有的自尊,他只知道不能放她走。

“我现在看不上你,你已经配不上我了。”她一根根地扳动他的手指,他死死地不肯放手,于是她就听到了平生听过最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骨头一根根断裂的声音,那么的恐怖那么的清脆,在黑夜里听得那么清晰,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丝的快感。她曾经想一剑杀了他,想一剑狠狠刺进他的胸膛。

他是连着她的心骨长在一起的,七年前连根拔起,血虽然止住了,却在心里留下了老大一块疤,那么丑陋,一想起就抽痛。

她现在明白,他不值得,他凭什么值得,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