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福迟疑地长长嗯了声,“那个,新的那个。”他不想自己说出来,更希望从李楼的口中先说出她的名字。

因为心中有了值得等待的人,就不会觉得时间是煎熬了。这个世界上不论男人还是女人有很多人愿意付出甚至一生的时间去等待,或许他们等待到最后也等不来要等的人,也许只是对时间和自己曾经付出有一个残酷的交代,但是因为有了一个值得等待的人,于是生活就不再那么无趣,等待也就变成了一种幸福。

这本来是个很美好的夜,但是偏偏有人破坏了。两个身影小心翼翼地从窗户往下爬,他们已经尽量地让自己不打扰到别人,尽量让自己不出一丝声响。他们却不知道,那漆黑看不出五指的小巷子里,有一双漆黑带着一些嘲讽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们。

丁大叶等了半天不见店小二送热水上来,她一打开门,却见小嫁娘面含桃色朝着房里走去,她疑惑地再一转头,刚刚在酒馆里大放厥词的那公子哥正风流倜傥地站在楼道上,桃花眼含情地朝着她这个方向望来。

何家福这天起了个大早。往日里在家,他也该起个大早,家里书房里如皇帝早朝一般站满了等着向他汇报生意的人。他从十二岁开始就接手外公的生意,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做生意很多时候拼得是头脑是稳重是沉得住气。而这几样优点何家福全有,更令他外公骄傲的是,他的孙子比他更加的有头脑更加的稳重更加的沉得住气。

她本不是个穷人,她本过着很好的日子,锦衣玉食鲜衣怒马,十指不沾阳春水丫鬟侍候,可是有些事情她不肯放过自己,只能逃避,只能舍弃一切,所以她从此就只是一个身无长物的穷人,过着清贫日子。

丁大叶哭得特别专心和伤心,哭得撕心裂肺凄婉哀切,泪如雨下,脸上布满了凄凉哀怨的神色,有一种弥散真心的哀切恸哭,仿佛要把心都咳哭出来,她嗓子都喊哑了,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要不忍心地扭过头去,外面的人看了,心中也是酸酸的,不禁要大赞她孝心可嘉,想来这女人一定和棺材里的人感情很深。

这些个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总镖头们被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百般羞辱,真是气得肚子都快炸开,简直七窍生烟。

这个少年大大咧咧地在何家福的身边坐下,眼睛却是看着何家福对面的丁大叶,“姐,他妈的他们坑咱们!”少年的嗓门很大,震得何家福耳朵一直嗡嗡作响。

丁大叶敛目微垂,勉强微笑,“无事,只是做了个梦。”

“顽皮狗上石块,咕噜一声滚下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笑响,小海揉揉眼睛依靠着假山坐起身来,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脑袋从假山后探了出来。从他这个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双黑眼睛圆溜溜的透着一股子的可人机灵劲儿。

他拍了拍身上的碎草站起身,慢慢朝着假山另一边走去,这才看到一个高高束着长的少年坐在假山上,他嘴里叼着一根草秆,穿着一件翠青色对襟小褂子,这衣衫真是漂亮极了,烫金滚边袖口刺着金色的梅花,小海突然脸色一变,像是刺痛了他内心深处的某处,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这个小少年。

这个少年本生的唇红齿白,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乱转透着古灵精怪,他的右脸颊却有一块大而狰狞的红胎记,因为这一块胎记破坏了所有的美感,叫人不甚可惜,若是没有这块胎记,他该是怎样一个漂亮的少年。

“你是谁?”小海冷冷地问少年。

少年指指自己,小海冷漠点点头,少年并不隐瞒,大大方方笑道,“我叫林卿。”他倚躺在假山上,又问小海,“那你叫什么?”小海哼了声并不答复,少年仰着脸看着天空笑道,“原来你是个胆小鬼,都不敢告诉别人你的名字。”

小海冷哼一声,“激将法对我没用。”他正说着,就见少年手一抬一样东西落在小海的面前,小海弯下捡起来,原是一颗小野果,“给我的?”林卿耸耸肩,他皱皱可爱的小鼻子笑道,“是请小狗吃的。”他说完就自己笑得前俯后仰。

看着他笑得那么灿烂开怀,小海不怒反低头轻笑了下,他用袖子擦了擦那野果子扔进嘴里,这果子吃起来怪怪的,有这一股酸气,但是在嘴里含了一阵又透着一股甜味,他正皱眉,那林卿自己也拿了一颗在手里,他问小海,“好吃吗?”

小海咳了声,惊道“你自己没吃过?”林卿无辜地耸了耸肩膀,他的眼睛无辜极了,叫人看了也不舍得责骂他一句,小海斜着眼睛撇了撇嘴,“挺好吃的,你也吃一个。”林卿笑嘻嘻地看着他,手里像抛小玩意一样将小野果从这只手抛到另外一只手里。

林卿问他,“你是书院里学生?”

小海反问他,“那你是吗?”

林卿不置可否,他笑着耸耸肩膀,他眼珠转了下,“你现在逃出来不怕老夫子骂你?”小海撇撇嘴,“谁在乎。”不知道为什么,他和丁大叶说话时,总想显得自己成熟一点,所以总装得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和这位少年说着话,他那股少年本该有的孩子天性又跑了出来。{8}〖o〗o{小}[说]网7788xiaoshuo

林卿忽然又道,“我不是这个书院的学生,我是跟我叔叔来看一位伯伯的,不过过段日子我可能。”他突然不说了,哗地一声从假山上跳了下来,亭亭立在小海面前,他的个子小小的,在小海的下巴之下。他似乎很不满意比小海矮这么多,他踮起脚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一点,小海鄙夷地比了比他的头顶,果然只到他的胸膛,“你今年几岁了,男孩子怎么长得这么矮。”

林卿扁着嘴,“那你几岁了?”

小海笑道,“我今年十五了,快十六了。”林卿喃喃道,“我也只比你小两岁。”他好像十分地愤愤不平。

小海哈哈大笑,林卿仰着脸看着小海那张在阳光照耀下反复泛着金色光泽俊俏的脸,他的脸上有了某种邪恶笑容,他背着手倾着身子与小海对视,“小狗,你喜欢我给你吃的野果子吗?”

小海迟疑着低头看着林卿,他见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未吃的野果子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想耍什么花样,只见林卿缓缓地踮起脚尖在小海的耳边轻声道,“我叔叔告诉我,这野果子吃了人会腹泻三天三夜。”他的气呵在小海的耳朵上,痒痒的甜甜的,小海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的心竟然有那一刻突然萌动了下,等到他反应过来,林卿已经跑得远远的,他得意地站在远处朝他招招手,大喊道,“喂,小狗,祝你好运!”

小海慌忙敲着腹部想呕出那野果子但是已经为时已晚,他只觉得腹绞如刀割,然后一阵头昏眼花,脚底就软了起来,酥酥地跌跪在地上,他连想火也没有力气了,只能倒霉地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林卿果然说得不错,这野果子真得会让人腹泻三天三夜,而且还痛不欲生。他如此欺骗小海,对于小海来说真是奇耻大辱。

这个仇是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