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想这个时候,还问是否心念旧情,都是没有意义。周邺是太子,前路一片荆棘,他自觉走不下去。仅此而已。

云初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有了恍惚的猜测,脸上却仍是冷淡:“就不怕我绑你回去?”

金惟玉好端端的蜷在那小窝里,腿脚一蹬一蹬的,抱着大刀的臂膀在空中挥舞,口中依然操着那口大嗓门,卖力的叫喊道:“刺客!抓,抓住他!抓住他!!”

云初看了都痛心疾:“这帮人太耗费了,粮食整车整车的驮过去,我下面上战场的吃的都没他们多!”

云初别开脸,呵呵的笑了几声。把目光转到马匹后面,穿着小兵衣服的金惟玉身上:“我听小梅说,你设好了美人计……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纪云初心里始终有事,感情不顺。向死对头报仇,还险些丢了一条命。于是极度郁悴的裹着长袍,出来散步。

这个行为,驻滇大臣王玮当然不会同意,不过他不同意带来的结果只有一个——某一个夜晚,神不知鬼不觉的身异处。

太子妃一入宫墙深似海,觉着宫外简直连月亮都要圆上几倍,空气也充满了生机,藏在心底的那点勇气,也仿佛开了闸口,一股一股抑制不住的流淌出来。

另一个连拉带扯的把小兵拉走,嘀咕声渐行渐远:“你和一傻子说什么啊,白费口舌!”

云初今日忽然变得迟钝起来,似是完全看不出人脸色,连连给他斟酒。

人还没进门,就听见一声巨响,玄关的一把硬梨花木大椅,被佩刀一剑劈开,从正中破成两半。

小马道:“那人,那人是……如果小的没认错的话……”

“陛下,您可以看第三封。里面是谢丞相与蒙古大将帖木儿的书信,全用蒙文写成,译文我们写在背面。大意是同意了帖木儿之前的要求。”

嬷嬷眼珠子骨溜溜的转:“你吩咐下去,小心伺候便是。”

不说远的,就是啊周邺现在,也要三不五时的靠装可怜在云初面前获得一席地位。

一方面他觉得,他要对这人很好,把对整个李家庄的歉意都回报到这个人身上。

熙园在几个皇家园林里,算不得大。然而一些亭台水榭,莲台锦鲤都弄的十分精细,用料也是接近奢靡之能事,显出几分帝王的雍容来。

“我是喜欢你,我是舍不得。可是难道我就只有这样而已吗,就没有一点为大局考虑?”

“也算死得其所,至少太子命人厚葬,一水儿的用了燕州城里上好的棺椁!”

然而这微小的动作,却惊动了趴伏着的人。

搂住云初脖子的那一只手,慢慢放开,昏暗中摸索一般的寻找着他眉眼,面颊。云初愣了愣,接着感觉到小梅的手搭在自己脑门上,哄睡觉的小孩子一样,一下下的抚摸着。

小梅也听出门外的声音,立刻闭上嘴,看着云初。

自从被云初救了之后,对他更是顶礼膜拜,为自己做了几劳什子诗词不说,还一口一个大恩人的,叫的云初——自内心的不好意思。

他试了很多方法,拘禁,示众,游街,在他面前杀掉汉人,用着一切足以毁掉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的手段……为的就是要看他一个痛不欲生的神情。

下定了决心,云初就白天装乖,晚上伺机而动。

原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周邺觉得回到应天,还有更多的话,要从云初嘴里套出来,不是不信任,而是云初身上疑点太多了。即使他相信真的有借尸还魂,也要听云初解释为何唯有他艺人得以借尸还魂。

周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冒牌货,为何假作不知。如果换成是他自己,一定会怀疑此人心怀不轨,另有目的。而且之后和自己乱糟糟的肉体关系,又算是什么呢。

云初看他谨慎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有点得意:“我不是打算真的开战,我就是想让你报仇。殷景仁做事非常小心,他一来,许多事就做不成了。比如上次我两一起上山烧粮草,那就万万不能让你去的。”

是夜。

殷景仁看了一眼散漫的纪云初,用和昨天云初看王刺史差不多的眼神,毫不留情道:“纪修,你出去!”

周邺慢慢走过去,看他四肢怪异的扭曲着,想来是被折断骨头。

晚上和周邺一起躲到小树林里面翻滚,周邺开玩笑说:“云初啊,等这次回应天,我当上太子,封你做太子妃怎么样?”

就上床了……

……

不过周邺他不知道,自己那个温柔听话的小叔叔早就不在了。

一众武装整齐的正规军,不知怎么的,被这个睡意阑珊,吊儿郎当的人,逼得节节后退。

乌澈是四季如春的柔暖气候,方才被人撬开的窗口,一阵阵窜着晚风。

“我又不是陛下和殷将军,难不成你做错了事,还要我手把手教你?”

云初压抑着起伏的喘息,尽可能平静的嘲讽道。

他仰着头,倚靠着硬邦邦的床头,思绪飘得更远。

再说一万次他还是明白,周邺并没有错。

可是往后如何,周邺如今只是入主东宫,已经有这么多无可奈何。更何况一朝为帝君临天下,至多不过三年五载之后的事。

自私的想想看。到时候,他一个在外面野惯了的男人,难不成要入住后宫,每日绣花梳头,沐浴熏香的等着周邺宠幸?

爱他人,或是保留自己完整的人格,他一个错误的抉择不是毁了自己,也是害了周邺。后宫藏匿男妃,放置任何朝代都不是光彩的事情。

以往他抱着一丝侥幸,和这个人日日厮混,直到太子妃的事情付出水面,他才总算幡然醒悟。这样君臣私相授受,有悖纲常的事情,自然是应当当断则断,快刀斩乱麻的。

他这样一瞬间就能明白的透彻的道理,周邺那的人,却怎样反被聪明所误呢?

听了这样一句,仰起脖子长笑几声。干枯的、沧桑凄厉的声音,听得云初心口空。

“陛下?他也不要我了,他让我在三月内登基,登基?在现如今?”周邺回头看了一眼纪云初,眼梢怒意的红晕也渐次冷却:“如今山河破碎,金瓯残缺……他又置我于何地……哈哈!”

周邺被门口的几十个锦衣卫围得连影都看不清,没走多远又簇拥过来几百个人。

云初这时候跌跌撞撞的下来,朝着门外的人群走去。

大队的锦衣卫出了梁王府,停在门外的几排马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