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天,周邺的脸还是没有转过来面对着云初,声音底气也明显不足:“……你舍不得。”

“抓刺客!”

“报,将军!曲靖战俘中有人已死得了疟疾!”

殷景仁道:“皇上给我们开饯行宴的时候,就说了这个事。不过你急什么,他们在曲靖这边不是只有两万多人吗。”

见那几个人穿的一身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既不像当兵的又不像俘虏,估计是当地的难民。

他是翰林院待制,待制官从五品,不大不小,但是派到地方上协调关系是绰绰有余了。加之这王玮又是个圆滑和气,精通多种语言的小才子。到了云南,带去许多汉人的文化知识和农业经验,也知道虚心求教他人,总之是很受当地人民,以及官员爱戴的。

听说周邺这几日,也不敢去营帐里找他,只可怜巴巴的等在清凉山的住所,讨好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歪嘴子不是很能理解,但是要打仗了,这是不好的事情,会死很多人。清平日子过惯了,再要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这是不能够的。

“我知道你不好过,两个人开怀畅饮,总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

周邺没那个本事,老老实实等马走到门口。

云初从谢家大门出来,看见远处一个白衣公子,不甚娴熟的骑在一匹马上,勉强往自己面前走来。

“说说。”

昨晚怎么就不按原本的心里合计的那样呢?

“殿下……”梅卿域跪倒那侍卫旁边,脸上刷的红了。

“大人怎么不开心呢?”歪嘴男显然不大能够理解:“俺就很开心!您看,这么漂亮的大柱子,俺还是头一遭看见呢!”

吃穿用度的那些东西,他虽然没有多管,却就着自己性子,隔三差五让人送来一套鹰平木的案几,景德镇的青花瓷器,有时候还有几个据说身手不凡的大活人。

云初还是跪在那里,他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小鸟在水洼里抖动翅膀。

他觉得怎么也得再见一面小梅。周邺自从听见云初念叨了几句,两人在监牢里同生共死的情谊,就对这人格外有敌意,眼里阴光四射的让人捉摸不透。

迷蒙的挣了眼,正对上云初已然清明的眼神,居然是在自己打瞌睡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其实他们读不该死的,”他说:“我早在被送进来的时候,就猜到帖木儿要干嘛了。可是我只想着将计就计,利用你们帮我逃出去……”

云初看杀人已经看的麻木了。多少次眼睁睁看着和自己共同患难的族人,就这么在短暂的时间里受尽折磨,最后变成一段一段鲜红的肉块。

云初被看的受不了了,叹了口气,顺手摸了一把石子,看也不看的往对面丢过去。

要不是为了顺应“叛将不杀”的一贯口号,帖木儿几次想要掐着云初的小细脖子,送他去见成吉思汗!

“我可受不住那个疼。”他在心里默默的想。

他还以为,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人,却和自己在一起,是因为……

在寻找真相,和与他相处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人一路纵容他,帮他,体谅他,没有一点要谋害自己的样子,这如果是做戏,实在做足了本,做的真正真正,做的让人毛骨悚然。

小马怕扰乱军心,因此不敢伸张。他揣测是不是少侯爷和纪大人玩的过火了,不知道去哪里快活了。而杀了几个门卫的,大概是蒙古人。

云初估计他要跑,一定还是不能放心跑,而是会派一小支队伍跟着自己,打探消息。那些人一般机灵滑头的和鲤鱼似的,不好捉,捉住了却有大用处。

周邺把黑布摆正了位置,只露出一双凤眼,问道:“云初……”

周邺那边依旧是不疾不徐的声音,坦然回道:“殷将军多年的教导,承钧一直谨记在心,可是如果不能为国出力,保护子民,承钧又有何资格做王储?抛开这一切不谈,承钧……又如何自处?”

周邺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抬脚跨过男人的尸体,推开那半掩的门走进去。

蒙古人打仗很彪悍,逃起命来更是彪悍。他们的正规军,帖木尔这一系的十几万人,沿着塔剌河一路向西北,马不停蹄的狂奔好几天,才觉得算是安全了,遂按扎下来。

纯洁的殷将军没有产生必要的怀疑,点头思索道:“昨天我还皇上说道此事,皇上待少侯爷与王储无异,让你带他,不是要学冲锋陷阵,只是要保他周全,做个样子。”

云初谄媚的笑道:“小的记不住是要给哪位世子了!怕挨您打骂,随口胡编乱造的!”

假云初叫杭星,是个家族企业有大哥撑着的多金美大叔,自己的本职工作,唯有游手好闲捣捣乱,吃喝嫖赌换着来。

“砰”的一声,门踢开了,没等锦衣卫行动,屋里人自己推了门。

云初任性道:“你当初不该纵容我的。”

殷景仁许久没有看见云初这幅小孩德行,因此动脑子一想,估计是和承钧见过面,且受了刺激和委屈,心里也就不计较他的无理取闹。

晚上,金惟玉正在房里给云初洗脚、上药。乌澈的水质好,清水几乎就是天然的药材,云初这几天腿上的伤,

“你还是出去吧。”云初道。

周邺没说话,自己脱了外面的斗篷,丢给身后的侍卫。

金惟玉有了上一回事情,一见到他就特别的不开心。他也能感觉到主子也一样的见到他就不自在,所以再一次鼓起勇气,走到周邺面前,抬手就拎起他的前襟:“将军让你出去,你傻啦?”

周邺听了,低着头没说话。

云初和他到底是老姘头了,一看就知道他是生气的狠了,于是摆着手道:“好了,你赶紧的出去吧,明天给你加俸。”

金惟玉一听,就特别开心的应了一声,出门之前没心没肺的冲着太子吼道:“老实点,今儿个爷爷不同你计较!”

周邺一言不的走近了几步,闷声蹲下来。

窗外凉风阵阵,尽数从半掩的窗棂漏进来,周邺示意跟着来的几个侍卫都出去,顺便掩好门窗。

云初看他蹲下来抬手的那个动作,以为他要打自己一下,心说我这几天做的的确是不厚道,你要是打就打一下出出气吧,谁叫咱是冤家呢?

结果周邺蹲下来,揽起右手的长袖子,露出藕节一样的手臂。然后把手伸进水里,捞了那块抹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