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睁大眼:“皇上还给你们办了饯行宴!我走的早岂不是吃大亏了,那他有没有说多少人?”

十来个人围着小桌子商议对策,地图画卷和石子纸镇铺了一大片。云初渐渐走了神。他想起那时候,帮着殷景仁和谢三在熙园幽会……人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过命运的作弄。

不过纵然是如此,他也没过多久的好日子。

谢延淑如遭当胸一击,没想到事情居然朝这个地步展。

“纪将军不能不去打仗吗?”歪嘴子拉着那小兵道。

说罢身子一侧,让几个一同前来的侍卫,把酒坛子酒杯,几个精致漂亮的小菜摆出来。

旅店老板瑟瑟抖的跪在门外,想不透自己怎么招了个阎王爷,周邺叹气道:“别怕,有什么损失,我会如数赔偿。”

小马惊惊慌慌跑出来道:“大人,外面来了个人!”

“回陛下,奴才找到了谢家勾结外敌的全部书信,伪造了几可乱真的按原先目的送去,免得被过早现。”

嬷嬷把票子丢在一边:“什么客人?”

周邺危险的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这位云初面前的“红人”。

“大人啊,您怎么啦?不开心啊?”歪嘴男凑过来。

“你倒是挺忙?”云初自内心的感叹:“你还没登基,早朝就要次次都去?”

周邺指着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坟场,长出了一口气。

他猜测着小梅应该被安置在何处,看见几个巡视的护卫在窃窃私语着。

这么想着,连呼吸都显出几分多余,肋骨压出几分□难忍的难耐。

“我完全没把你们的生死列在考虑范围内……”

云初也不禁惋惜道:“唉……”

小纪飞刀,射无虚。

纪修的样子,已经完全不是原本那个令人畏惧的纪修了,他在一场自杀和一场叛逃中,似乎磨去了所有的意志。十几岁的年纪,却整天昏昏噩噩,既不愤慨也不怒争。

在他的想法里,就算是自杀也不一定就是会死的。他之前那辈子不就是死后借尸还魂了吗,再死一次,无论如何,是重新洗牌,也不至于比现在的情况要差。

“我知道那个云初回不来了。也知道你是冒牌货。”周邺亲吻着他的额头,小心翼翼的把想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了:“可是我那段时间,也把你权当我的爱人。你待我很好,我都看在眼里……”

直到听闻云初亲口说出真相。

云初向来很注意安全保障,即使是万籁俱寂的夜间,也是从不间断的有人巡夜。

云初之前就派了小马去捉那帮人,并不抱多大希望的。没想到就给小马瞎猫遇上死耗子了。

周邺领会了云初的意思,指着清理好的一卷一卷的纸轴,道:“探子来的消息,说那帮土匪,至少也能撑上半个月吧,他们万一省着吃,一直不下来,那可怎么办?”

两人说话间,俱是嗓音沙哑,显然已经唇枪舌战了几百回合。云初有些听不下去,干脆掀开帘子走进去,大大咧咧的往鹰平木制的案桌上一坐,打着哈欠打圆场:

周邺夹着马肚子,又往前走了一截,到了一处村民的住所,便持着一把短刀跳下马背。

帖木尔和殷景仁、纪云初都打过,知道这师徒两个人,是一个奸一个毒,统一的不是好东西。于是派了一小支队伍埋伏在附近,一来监视敌方动向,二来伺机咔嚓一刀下去,灭了这两个难搞的家伙。

“倒还真不是,只是昨天他来找我,说了要跟我一块打仗的事,我推脱着推脱着……就,就开始叙旧了……”

公公用手里的马尾巴,对着云初的头一阵乱敲,嘴里骂道:“我叫你乱说!马上回御膳房,让朱公公给你掌嘴!”

不过此人非彼人。

还在左右摇摆的朱漆大门里,徐徐晃荡出来一个人影。

使节小王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在乌澈那里却凭白被养胖了好几斤。

他心里自然是很感激梁王的恩典,于是回了营帐,在空地支了个小摊儿,把前因后果添油加醋的叙述了一遍。

“大家知道吗?其实在派我去乌澈之前,梁王刚刚接待了一个人!”

小王本是燕州人,没啥本事,就是天生了一章大嘴巴。平时在军中的副业便是说书先生,临走前还给大家说了卫青、霍去病将军的故事。

“哎呀妈呀!是谁啊,小哥,您快说啊!”金惟玉睁大眼,从人群中探出一个脑袋。

这时候,闲散士卒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了。

小王竖着一根手指,在金惟玉面前晃了晃:“哎您别急啊!让我慢慢儿的说!还记得咱攻下曲靖,纪将军生擒了守城的达玛里的事吗?”

金惟玉得意的笑了:“嘿嘿,我就站旁边。还吼了一嗓子!”

“可是咱一个没留神,让达玛里的副将——给跑了。这人跑去那儿了啊?乌澈!人跑去乌澈投奔梁王啦!”

“这副将见了梁王,上气不接下气的把咱如何神勇攻下曲靖的事儿,说的是出神入化啊!说的跟咱们是玉皇大帝手下的天兵天将似的!其实咱还不是依仗殷将军神机妙算,京城天子皇恩浩荡吗?”

殷景仁在人群外围啧啧赞叹:“就会拍马屁!”

“梁王一听,吓得那是腿都软了啊!那哪还敢和咱打?不过说起这个梁王,那也是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在下不得不佩服!他听完那副将的话,认认真真的沉思了一天一夜,没吃没睡……”

“你咋知道人没吃没睡?”金惟玉很不适时的打断道。

小王翻着白眼道:“你不会猜啊?一看就是没脑子的。话说这沉思出来的结果是啥呢?他决定带着家小,移居后山他们拜祭神灵的地方,每日只管求神拜佛。这一住就是两个月啊!咱在外面等着,等到终于不耐烦了,决定兵一举攻下乌澈!于是梁王终于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这时候就连出来散心的纪云初,也不自觉的转过头,盯着小王看了。

“他就如同屈原当年一样是十分敬佩,纷纷表示出应该厚葬的愿望。

这时候才想起来,纪云初手底下有个叫梅卿域的文官,立即叫上他写了一篇长长的散文,哀悼一下。

殷景仁将事迹和诗篇上书,请求厚葬,也很快得到回应。

下葬那天汉军全体来凑热闹,由嗓门最大的金惟玉诵读小梅的悼文。

人对自己不明白的东西,总是盲目的崇拜着。

云初在下葬填土的时候,最崇拜的不是入土为安的梁王,而是能把悼文写的让人一句都听不懂的小梅。

晚上睡觉之前,金惟玉打来洗脚水,云初皱着眉:“你眼睛怎么了?”

云初长年握刀,却长了一双纤长白皙的手,脚也是病态的白。单看这手脚,完全不像在外受着风霜雨露的,倒像个书香人家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