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也不逾越,带着谢延淑绕过了一干侍卫,轻松的出了宫。在宫外勾栏夜肆上晃了几圈,又带着谢延淑回去。

小梅微笑着把那大蒲扇接过来,蹲到他面前:“真对不住!这些日子都要忙了,没空了,要不然我让别人教你?”

谢三心里有事,根本没心思喝酒。但是他生来的好脾气,甚至可以说逆来顺受惯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人,被云初拉着坐下,看着一桌子菜直叹气。

出了郁郁葱葱的清凉山,调拨过来的几百个士卒,已经换好便装在山下候着了。云初和周邺同乘一骑,匆匆赶往地点。

云初连连摆手:“不见不见,没见我正忙着吗?”

书房内一个男人半倚在龙椅里,身上搭着件素色的长袍。近看,却是绣着细密的金色暗纹,蜿蜒盘桓着,几乎盘踞了整个袍子的后背,隐约是条巨龙的纹样。

芙莲想了想:“说是什么米行人家的公子。可是看着面相十分文气,不像是商贾之人。”

“回殿下,奴才也不清楚。”那侍卫跪在地下,挠着脑瓜子,想了想:“要不您问问梅大人吧,我们纪大人什么事都是要和梅大人商量的。”

“嗯。”云初用眼角瞟了瞟歪嘴男,他的心里是复杂而矛盾着的。

说实话,那个熙园长的什么样,连当今圣上都没见过,纪云初这个外戚,却得以享受了一把。

云初终于抬起头,凝视他。

周邺心道,这些毛病全是惯出来的,只要打一顿就好了,但是又舍不得真打,只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紧跟其后迈出门槛。

始作俑者却全然不知情,反而将整张面颊,都埋进了缎面的薄被深处。云初想动一动,艰难的伸手出来摸一摸这个人,却只觉出四肢百骸都难以言出的疼。

“你放心。”他说:“我会帮你找到他,给他找个好人家,给他很多钱,你放心吧。”

他露出一点温情的样子,正打算用贫瘠的语言安慰一番,嘴巴张到一半,忽然变了脸色。

云初闲来无事,实在看不下去清清白白的小梅公子,每日被狱卒折腾的寻死觅活,有意帮帮他。

帖木儿在中原吃过那种又软又粘牙的牛皮糖,现在他觉得,这个纪云初简直比牛皮糖还要难搞。

事实是什么呢?云初的的确确是动了轻生的念头,不过绝非是他们推测的那样。

说道这里,周邺顿了顿,似乎下着极大的勇气:“我把你当成原来的那个人,在和你相处,所以你自己揭穿的时候,我忽然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想到云初,周邺慢慢的叹出一口气。

他一个人,倚着一颗老树,慢慢的滑下去。脑子慢慢变得清楚,越来越多的疑问却浮出水面。

云初不置可否,要了地图来看,果然是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但是依然勉强可以看出几处重点地形。清流县,靖东山依稀可辨。

云初道:“我也想到了。清流县被抢的惨不忍睹,这口气咱们也出一出。你晚上跟着我,烧了他们的粮草!”

还没掀开帐帘,便听闻里面吵的吼声震天。

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男人,仰面躺在自家稻场上,背后凌乱的扑着一地鸡鸭毛。

云初想,周邺长这么大,从没出过应天城,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思。看来圣上就是圣上,无比的明智,如果他从没有上过战场,就这么当了皇帝,那天下黎民将处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啊!

“叙着叙着……”

那公公又问:“朱公公让你来干嘛呢?”

真正的纪家小公子,早几年,就是为了这个宝贝侄儿去打的仗。

“不出来?给我硬闯进去!搜!”

曲靖这块地,云初花了很大的功夫去熟悉,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因此在迅雷不及掩耳之时,就把几千个人撤离的无影无踪。

小马眼见着出了雾地,感到很欣喜,可是却看云初一径上马,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急忙追上去道:“将军,你走的方向不对,这不是逃跑的路。”

“我就是要回去,回去找一个人。”

“嗯?”

云初默默笑道:“我要找帖木儿。他也知道我在,肯定迫不及待的要来杀我。”

“将军……”

“你赶快走,按我之前和你说的路子走,别给我迷路了。我这边结束了,很快就会赶上去。”

小马还要开口,云初已经做出一个要揍人的样子,他也只好悻悻离去。

片刻之后,一大队蒙古骑兵走过来,从薄薄的雾气中可见,是十几二十几个紧紧贴在一起,他们是心怀胜利之喜的追逐者,又是主场作战,所以心里并不害怕。但是蒙古人没经过这么大的雾气,一时间有些没了底气。

长弓被拉出一个气力千钧的弧度,柔和而且富有张力。纤长矫健的箭身擦着绷紧到极致的弦,一寸一寸出人耳所听不见的撕裂声。

手指一松,长箭倏然脱弦而出!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隔着交错彷徨的人影和婆娑晃动的枝叶,那个男人□的坐骑忽然感应到远处而来的危险一般,猛地高扬起前蹄,仰天嘶鸣了一番!

那根沾了毒的青铜箭头,带着风声划过帖木儿的右鬓,直直插-进旁边一个小兵的头颅,巨大的冲击和旋转力让他仰面朝天的落下马去,红白水淌了一地。

“纪云初!”帖木儿从劫后余生中立即清醒过来,心里暗暗的想:“肯定是他!”

如果不是畜生天生的感应力,他知道自己成了箭下亡魂。

骑兵围着这一块树林,又是放箭又是点火、举火把的。忙活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帖木儿仍是不甘心,自己挽着弓箭,向朝自己射箭的大致方向放了一箭。

箭头从紧绷的弦中射出,打穿了一根儿臂粗的树枝。断枝瓮声瓮气的落在地下,一副死气沉沉的派头。

帖木儿将军在七八个骑兵的簇拥下,走到那棵树下,勒着缰绳逡巡了好几圈,最后轻微的咳嗽了一声,甩开鞭子绝尘而去。

云初像一只轻巧的猫,柔软的悬空十来米,挂在那株参天大树粗壮的树干背面,毫无意识的微微晃动。待到蒙古人从此地散去,他才松开手,悄无声息的落到地上。

这一次带到云南来的,不是百里挑一的精兵,也是将军们一手栽培出来的亲信。因此挠痒痒似的在曲靖调戏够了蒙古骑兵,在人家城门上插了汉人的大旗,就撒欢儿的按照纪云初所指的路线逃出来了。

正轨军逃跑都跑的那么有组织有秩序,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而是小马,在逃命的时候倒霉的从马背上摔下来。脑子没有摔坏,左脚脚底板剐了一大块肉,深可见骨。伤不致命,却是留了不少的血,走路也不大利索。

“报!将军回来了!”

小马正被几个人扶着走路呢,闻言立马转回头。

看他见纪云初没折腾多久,就毫无伤的赶上大部队,于是一脸的如丧考妣,单腿跳着,迎上云初道:“将军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纪云初也不计较他乌鸦嘴,神情冷漠道:“殷将军那里接应的人来了没有?你都瘸了就不要到处跑了,上马背上去。”

小马刚刚包扎好了患处,还十分的疼痛,嘶嘶的倒吸着气:“刚出那大雾的林子就来了,说是我们翻过这座丘陵,就能见到了。”

云初点点头道:“到了地方清点一下人数再休息……你这样也不行了吧,赶紧下去,别给我添堵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了文,连着好几天了……